陈循这么说出来,说他依旧心如古井不波,那是不可能的。
“老夫以为,如晋若想重振国朝,恢复汉唐之风,应当先过一过勋贵、高官、士子的生活,然后再对症下药,方能有所作为……便是求医,就是绝代良医,也当切脉之后,才会开药,多一分少一分皆是庸医啊,如晋大才,不可不察。”陈循一点也没有因为吴全义已手握枪柄,就显得惊慌。
而且他也没在侯大苟这个点上纠缠下去,所谓释放善意,大抵就是如此了,表明了他不是不知道,但不是要捉着这点来跟丁一作对。
“德公何以教我?”丁一微笑着向对方问道,陈循开了这个口,自然是有章程的了。
陈循看着丁一没有拍案而起,这就让他觉得自己的目的,已达成了一半:“于大司马有恙,内阁诸公都以为,不若如晋先行入兵部署理部务,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嘛,只是平素起居,当按着士林、勋贵来过,短则半年,长则一载,如晋对这官吏、士林、勋贵,有了领袖之威严,到时再推行这官绅一体之事,其他人等,也好托附骥尾嘛。”
这署理兵部也不是专门为丁一设置的,先前老王直就是年老不能视事,结果王翱也入吏部掌握部务,也是有着两个吏部尚书的。所以说于谦不能视事,丁一入兵部,倒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
但这不是重点。
陈循的意思,就是丁一得融入官场、勋贵圈子、士大夫阶层,然后建立自己的威望。而不是跟王安石一样,虽然天下知名,但是与各个圈子格格不入。按陈循的说法,丁一得把这些圈子都弄熟了,这样要搞官绅一体纳粮之类的事,就好办许多了,都混成圈子里带头大哥,开口要办什么事,抵触自然就会少很多。
丁一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成,德公,学生着实是手紧,那么多花销,支应不来。”
他是直接哭穷了。
陈循听着大奇:“送王盐山上京师的舰队,不是还送了许多黄金所铸的金币来么?不就是如晋所说的战争红利吗?”几个月前,舰队在天津码头那边靠岸,一车车的金币往京师运,多少民夫在搬运,有入国库的,有入内库的。陈循这首辅,还是看过账本,当时内阁大为振惊,这是大明十数年的税收吧?
这不是夸张,大明国库真是没多少油水,到了明朝末年加各种辽饷之类的那种疯狂时节不要提了。正常的时间里,万历年算好了,大约二百万两白银左右,也有说三四百万两,这还是全赖张居正改革之后的功劳。
为什么呢?就是官绅不纳粮不说,商税低到三十税一的地步。
商人后面就是士大夫阶层,这边商业税低成这样【现代的个人所得税,实行累进制,超过免征额的部分千五到四千五,都是十税一,四千五到九千,是十税二,往后愈高】,那边地主阶层又不用纳粮,国库能收多少吧?
何况这正常岁入,哪比得过战争红利?
丁一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战争红利的存在:“战争红利的分润是有的,而且学生还领了几份俸禄,在两广的工场也是有些分润的。但书院开支是要钱的,若是书院不发津贴,不发衣物文具,那些学生哪里读得起书?而跟随学生的军兵,为国赴死,他们留下的妻儿,总不能不管吧?还有伤残的,总不能让他们又是流血,又是流泪吧?再就是科研之上,不进则退,大明舰队西行,诸夷俯首,难道是因着道德文章?那是为船坚炮利啊!没有科研,就没有船坚炮利,拿士兵的人命去堆,咱们怎么能堆赢土著?故之,学生是真的没钱,没钱,办不了文会诗社;没钱,也置不了如花美眷;没钱,也摆不开国公的排场。”
“此非正道。”面对丁一的哭穷,陈循理正辞严地给了这么个结论。
“当今圣明,不至误解如晋,然如晋身后,继承家业者,便定能如汝一般,心怀苍生么?”
“退一万步说,就算家风不改,如晋须知,汝与圣上,君臣相得,实是千古难得,安可再期?”也就是说,英宗嗝屁以后,换个人当皇帝,丁一或丁一的后人这么搞的话,皇帝能不猜忌?
陈循这话很实在,一时之间丁一竟无言以对。
于是丁一就耍赖:“德公所言,学生知是正理,不过,现便是无钱。”
只是早就谋划好每个环节的陈循,又怎么会因着丁一耍赖,就放弃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