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从今晚上进门儿,已是一路绷着这样久。这会子听皇上问这话,终是忍住一声叹息,抬起头来迎住皇上的眼,两人四目相投。
“皇上不必为此事求得妾身谅解。这是皇上的孝道,妾身如何能不明白?”
皇帝深吸一口气,“其实接下来爷要说的事,也是这件事的顺延。”
皇帝说着更是握紧婉兮的手,天纵帝王,多少山崩海啸的大事前面不改色,这一刻却因指尖微微轻颤,泄露了他的心事。
婉兮心下微微一动,还没等自己想清楚,自己的手却已先下意识翻腕攥住了他的指尖去。
皇帝抬眼,黑瞳里潋滟起丝丝震动。
“——那就是舒妃的事。”
.
手已攥住,便不好撒开。婉兮便只轻垂眼帘,“爷说,奴才听着。”
从今晚进门,她便一路只称呼“皇上”,自称“妾身”;这一会子终于又是往日两人单独相对时的模样。
皇帝的心便一暖,“……舒妃是必定要有一个孩子的。这事儿爷不能推开,只能计算时机早晚。也就是说,迟早迟晚,爷都会给舒妃一个孩子。”
婉兮微微一震,不由得紧紧盯住皇帝的眼睛。
皇帝点头,“凡是有秀女进宫,都牵扯前朝一个家族。但凡后宫之家,年节伏腊都要在给爷上折子请安时,顺请自家娘娘的安。”
“后宫与前朝一脉相连,自然每个家族都希望自己内廷主位受宠。而他们在宫外,隔着宫墙,又用什么来判断自家姑娘是否得宠?不过其一为位分,其二为孩子。所以这宫里,有些主位,爷不管自己愿不愿意,迟早迟晚都是必定要给孩子的。”
“舒妃的家世你也知道,她初进宫来便已晋为嫔,位分之高原本是你难以企及。可是待得你晋为嫔位,便已是在她之前。你们两个一并无子而封妃,你依旧还是在她之前……爷做出这样不合规矩之事,爷欠她们家族一个交待。”
“爷之所以要今年给她这个孩子,不是因为爷今年特别宠爱她,只是因为今年,给她孩子的时机到了。九儿你明白,今年爷夺了张廷玉的官,免张廷玉配享太庙,革去张廷玉伯爵……皇考留给爷的鄂尔泰、张廷玉两大朋党,终于告结。”
“可是说到朋党之争,最激烈的莫过于皇祖时明珠与索额图两大朋党之争。张廷玉的最终远去,叫朝臣难免想起当年那一段更惨烈的过往。索额图与明珠两大权相,最终都是晚景凄凉。今人难免又要将明珠与今日的张廷玉做比,因爷的举措,又要生出对当年皇祖对索额图、明珠两人的手腕的非议去。”
“爷这一生最尊敬之人便是皇祖,不想因爷自己前朝之事,又要累及皇祖圣誉,故此爷需要在这一年给明珠的曾孙女儿一个孩子,叫世人知道,明珠的家族便是到了爷这时代,依旧深沐皇恩。”
“更何况……”皇帝细细打量婉兮眉眼神色,“此时舒妃还有一个妹婿,叫傅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