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紧张。
皇帝耐心地与七公主说了好一会子的话,便借这机会悄然地将七公主的耳垂儿都给捻薄了,这才用那修长的手指,从香油碗里拈出那根拴了红丝线的绣花针来——
即便是皇帝亲自动手,婉兮还是心疼得急忙扶住婉嫔的手,用力别开头去。
皇帝擅长弓箭,手指便极有准头。这便趁着七公主不备,陡然出手——针尖儿刺破耳垂儿,七公主委屈地哇地又哭出来。
皇帝丢了针,忙自己亲手挖了“碧玉生肌膏”来给七公主抹上,然后伸手便将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地哄着。
身子有父亲的怀抱圈着,耳边有父亲轻柔的语声,七公主虽说哭得委屈,不过倒也一点一点平静下来了。
看见这一幕,婉兮和语琴等人都不由得红了眼圈儿。
纯贵妃不由得叹息一声,与婉兮耳语道,“若不是四公主已是待嫁的年纪,且从小被令妹妹你待若亲生……那我今儿都要忍不住嫉妒了呢。”
“这样的皇上啊,我都从未见到过。”
婉嫔和语琴等人便都含笑,朝婉兮点头。
——谁说生下公主,皇上就不欢喜了呢?皇上能给予女儿的柔情,分明比儿子更多才是。
便也由此可见,皇上虽至尊九五,可是内心里却是个温柔的人呢。
可是这一幕落进呆立在门边儿的忻嫔眼中,却宛若万箭穿心。
同样是公主,今儿也是她的六公主的周岁啊!她们母女苦等皇上,等得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时都要过了,不得不仓促之间行完那晬盘之礼,也没等来皇上……
原来皇上在这儿,在给七公主当这样柔情款款的皇阿玛!
同样是公主,将来同样都是封和硕公主的名号,本来不该有什么区别的——却在这一刻,因为相比,而分出了不同!
因皇帝在,玉叶和玉蕤等人都不敢扬声禀报,好在婉兮心有灵犀,一抬眼,还是瞧见了立在门口的忻嫔。
婉兮便忙招呼,“忻嫔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站在门口?快请进来。”
忻嫔这才尴尬地笑笑,上前先给皇帝行礼请安,再给纯贵妃、婉兮、愉妃等人行礼。
倒是舒妃笑笑,“难为忻嫔今儿怎么还过来了?今儿也是六公主的周岁儿啊,我刚还说着,等咱们七公主的洗三礼成了,我还得过去忻嫔那边儿,给六公主贺喜呢。”
婉兮给玉壶递了个眼色,玉壶忙起身走到皇帝身边儿来,躬身将七公主接过去,递给奶口嬷嬷去。
婉兮便也向忻嫔一笑,“一转眼,六公主都周岁了。我这会子无法亲往,却也备下了一份儿心意……”
忻嫔便笑,“令姐姐何苦这样客气?六公主与七公主本是亲姐妹,小妹与令姐姐也是亲如手足,今儿小姐俩赶在一天的吉时,这便是上天赐下的佳缘呢。小妹高兴还来不及,令姐姐心下千万别有什么。”
忻嫔说着又朝皇帝一礼,“皇上放心,六公主的抓周礼,妾身已经与内务府下的福晋们办得妥妥当当的了。令姐姐刚临盆三天,最是需要皇上陪伴的时候;七公主又刚洗三,最是需要亲昵的时候……还请皇上多陪伴令姐姐和七公主就是,倒不必去看六公主了。”
皇帝便也扬扬眉,“朕待会儿自然会去瞧六公主。”
忻嫔含笑再道,“妾身替六公主谢皇阿玛……只是,皇上国务繁忙,能抽空来后宫不容易,还是请专一留在这里陪伴令姐姐和七公主就好。”
她用力地笑,年轻的脸上还是不由得漾出淡淡的惆怅,“妾身和六公主……没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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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忻嫔这样的话,婉兮也忍不住蹙眉,便赶紧垂下头去,掩住神色。
舒妃便是一声轻笑,“瞧忻嫔妹妹小可怜见儿的。走走走,皇上暂且分不开身,我这边却是无妨的。若令妃不介意,那我这就陪着忻嫔先回去,也该给六公主补一声道贺去了。”
婉兮连忙抬头,含笑道,“舒妃说得哪里话来?我这心下还要感激舒妃呢。”
如此说着,便另外有几位嫔妃也都起身,要随舒妃一同过去。
婉兮便也朝语琴和婉嫔等,悄然眨眨眼。
语琴和婉嫔也都会意,这便各自心下忍住一声叹息,同样起身告辞。
忻嫔却还是走上前捉住婉兮的手,“我刚来,还没与令姐姐说上几句话呢,若这便走了,我心下可舍不得!”
婉兮强忍着,方没将手抽回来。
“忻嫔说得哪里话来?咱们每日相处着,便是今儿来不及说的话,自然来日方长。”
忻嫔却摇头,“虽说每日相处着,可是自从令姐姐遇喜以来,我倒是少了机会与令姐姐相聚呢!这样算起来,已是好几个月了……令姐姐那会子是顾着胎气,小妹明白,那如今七公主已经安然落地儿,以后令姐姐可不会再关起宫门人,不搭理人了吧?”
这话说得叫众人都不由得停住脚步。
婉嫔和语琴都碍着身份,不好直接说什么。玉叶终是忍不住,冷笑道,“忻主子的话说得好奇怪!我们主子的宫门,什么时候儿关上不理人了?”
“奴才斗胆说这样的话,只是因为奴才好歹是永寿宫掌事儿的女子,便是这开门关门的事儿,平素都不用主子操心,都只奴才管着罢了。既然忻主子说到关门的事儿,那便自是指摘奴才有错儿,奴才这便真是有些不敢当了!”
忻嫔眸光一转,盯着玉叶笑,“原来这些都是叶儿姑娘分内的差事啊……我就说嘛,必定都与令姐姐无涉的。令姐姐只管专心养着胎,何至于要连开门关门的事儿都管呢。”
“我啊,说这个自然也与令姐姐无关,我就是想提醒令姐姐一句,令姐姐这几个月来专心养胎,宫里的事儿难免有顾不及的……可别叫奴才蹬鼻子上脸,背着主子做出什么过格的事儿来才好!”
玉叶还想说话,却被婉兮的目光远远地给瞪住。
婉兮缓了一口气,缓缓含笑道,“忻嫔妹妹说的是,我这几个月不理琐事,倒真难免疏忽了自己宫里的规矩——这不,忻嫔妹妹都来替我管教我宫里的人了,忻嫔妹妹辛苦了。”
语琴也终是再看不过去,冷笑一声道,“哎哟哟,我瞧出来了,忻嫔今儿是气儿不顺啊!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忻嫔委屈受,叫忻嫔这样沉不住气了,非要到令妃的宫里来闹。”
“且不说令妃刚刚临盆三日,七公主尚小;便是皇上和咱们姐妹们还在呢,忻嫔这便来闹,又是要闹给谁看?”
颖嫔也笑道,“我说句不合适的:打狗还要看主人。玉叶姑娘是令妃位下的掌事儿女子,便是有错自然有令妃管束;再说皇上还在呢,怎么就轮得到忻嫔来说三道四了?”
“依我看啊,忻嫔若想管教女子,还是该先管好自己宫里的人。别回头叫旁人也揪出什么来!”
忻嫔眸光一冷,横向两人去。
旁人说什么倒也罢了,如今她们三人是同在嫔位。她便是受令妃的委屈,也不至于要受庆嫔和颖嫔的去啊!
“多谢二位姐姐教诲。只是二位姐姐怕是多心了——小妹一向将令姐姐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便也将永寿宫里的人都当成自己的家人,这便有什么便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所谓‘心直口快’便是小妹一向的习惯。”
忻嫔直直盯着语琴和颖嫔,目光毫无闪躲之意。
皇帝终于长眉陡然一拧,“这又是做什么?果然是教训完了令妃的女子,又要连同在嫔位、比你进宫早那么多年的主位计较去了?”
“忻嫔,朕给你封号‘忻’,本是欢喜之意。朕本是希望你年少活泼,能给后宫带来欢喜之意……瞧瞧你今日这是在做什么?!”
忻嫔忙跪倒。
皇帝哼了一声,“以今日所见,朕倒有些后悔当年赐下封号之时,仿佛倒应该将慎贵人的‘慎’字给了你才是!”
忻嫔深深垂首,不敢再说话。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来报,说皇太后的赏赐颁下来了。
皇帝急忙带领众人行礼相迎。
寿山含笑走入,先给皇帝请安之后,将给婉兮和七公主的恩赐交给了玉叶去。
寿山扭头见了忻嫔便笑,“……皇太后今儿同赐下给六公主的周岁儿恩赐,给七公主的洗三恩赐。按着公主的序齿,奴才本该先给忻主子和六公主送过去,只是这会子听说皇上在令主子这儿呐,那奴才便也先到令主子这边儿来了。”
“忻主子不会跟老奴计较吧?”
忻嫔忙含笑道,“谙达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令姐姐身在妃位,我不过是嫔位,那谙达本就该先到令姐姐这儿来。这点子规矩,我自是懂的。”
皇帝倒先无声看了皇太后给六公主和七公主的两份儿恩赐,长眉便是陡然一结。
按着《会典》、《宫中则例》,皇太后给两位公主的恩赐自然也都有固定的规矩,可是皇太后赏赐给六公主的,件数虽然与七公主相同,可是七公主的金银锞子是空心儿的,给六公主的却是实心儿的;给七公主的玉锁片是青玉,给六公主的却是和田白玉。
整个后宫,所有人都厚七公主,薄六公主之际,唯有皇太后的,是完全的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