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担心去。
终究多贵人进宫晚,身边儿的奴才还都没用熟了去,这样儿与那两位不安稳的人一起住着,总归叫人有些揪着心。
不管怎样,新生柔弱。
皇帝点头,“……只是皇后要随皇太后一同秋狝而去,纯贵妃身子又有些绵弱,你则临盆在即。我这心下,倒一时都没个能放下心的人去。”
婉兮也是暗暗叹息。
原本颖嫔是最好的人选,颖嫔与多贵人同为蒙古格格,又是婉兮能放心的人。只是……颖嫔是注定要随皇上一同秋狝去的。
皇帝皱眉想了想,“你别担心了,我另外想法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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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儿,小七和拉旺从外头手拉手走进来,一并给皇帝请安。
皇帝便笑,朝婉兮眨了眨眼,“瞧这两个小孩儿一起在我面前跪下请安的模样儿,我倒险些以为——我老了,已是六十岁的人去。”
婉兮会意,含笑垂眸。
皇帝六十岁时,便是十一、二年后去,那会子小七便已是十五岁,及笄了的姑娘家,便已是可以出嫁了。若与小女婿儿一并这样在皇上面前行礼,便是出嫁之时辞别而去了。
想到这儿,婉兮虽说还微笑着,可是鼻尖儿却一下子就红了,就像凌空里被谁一巴掌拍下来似的。
虽说大清的公主啊,都有福分,可不是嫁出去就见不着了。逢年过节还能回宫里来请安、看戏;当亲娘的,也能出宫到公主府里去看孩子……可终究,自己的掌上明珠,那会子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儿了。
婉兮不想在孩子们面前失态,忙伸手拍了皇帝一记,“爷这会子说这个!”
皇帝忽地转头朝外面儿,大声一叫,“哎哟,阿斯兰跑了!”
小七和拉旺同时一惊,忙都转头去看窗外。
皇帝便趁机抱了婉兮一下儿,在她颊边偷了一个香,低声耳语,“……我也不想这么快就六十岁了啊。”
待得小七和拉旺一头雾水转回头来望皇帝,他已正襟坐好,又是一副庄重模样儿。
小七歪头问,“皇阿玛,阿斯兰何曾跑啦?伦珠哥哥是它的克星,有伦珠哥哥在,它就是个猫儿。”
皇帝抿嘴笑,“哦,那是阿玛看错了。是瞧见奶口嬷嬷抱了你妹子走过去,阿玛担心你小妹怕阿斯兰。”
小七登时大笑,“阿玛别担心,啾啾才不怕阿斯兰!啾啾小,竟把阿斯兰当成宫门口儿那两个把门儿的石狮子,上回从宫门前过,还特地伸手去扯扯那石狮子的头发,看是不是能动的!”
拉旺也笑眯眯道,“回皇上,有伦珠在。伦珠是九公主的侍卫,他必定能护得住九公主。”
皇帝点点头,弓下了身子,将胳膊肘杵在膝头,认真问两个小孩儿,“去热河的行装,你们两个可预备好了?”
拉旺立时笑了,“皇上早嘱咐过,这回不准劳累令阿娘。我长大了,我能自己收拾;我还能帮小七收拾!”
小七却有些走了神儿……
皇帝歪头看了看婉兮。
婉兮含笑垂眸,故意道,“爷自己问她。都三岁了,长大了,女大不由娘,奴才也不知道她想什么呢。”
婉兮如此说着,却起身儿向拉旺伸手,“拉旺来,令阿娘给你父亲、叔叔还有几个哥哥,都预备了些薄礼,你跟着阿娘来瞧瞧,有没有他们不喜欢的、不合适的。”
婉兮带着拉旺进了东边儿暖阁去,皇帝这才扬起眉毛,盯着那三岁大的小女儿。
“说吧~~怎么啦,舍不得你阿娘和弟弟妹妹,这回不想跟阿玛一起玩儿去啦?”
小七轻轻扁了扁嘴,“也不是。女儿知道,阿玛一来是想叫女儿玩儿去,二来也是叫厄涅这会子能少分一份儿心……可是,女儿真的,有一点点,不想去了……”
皇帝端起肩膀,“说说看,为什么呢?”
小七走过来,靠在皇帝手臂上,有些迟疑。
皇帝伸开长臂,将她抱进怀里,挪到膝上,“说吧,阿玛不责怪你就是。”
小七这才将头靠在皇帝心口,轻声道,“……阿玛说,七月里保保满了五实岁,就可以回宫里来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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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都不由得轻轻张了张嘴。
“你想在宫里,等麒麟保那小子回宫来?”
小七不敢抬头望向父亲的眼睛,垂首柔声道,“……保保都走了好几个月,女儿一直在等七月。”
皇帝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却还是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也觉得自己好像不至于叹气,究竟女儿才三岁;可是他却还是忍不住叹了这口气。
皇帝便抱着小七,轻声哄着,“可是阿玛走那么远,那么久,会想小七的啊。难道小七为了麒麟保那臭小子,就不想阿玛了么?”
小七被皇帝问得怔住。
三岁的小女孩儿,垂下头去左右为难了好一会子,才终是回手抱住了皇帝的颈子去。
“……女儿选阿玛。”
皇帝长舒一口气,可是眼圈儿却跟着热了。
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下的情感,只能将柔软的小女儿,紧紧地搂在怀中,贴在心口的位置。
满人并不似汉人那般重男轻女,甚至在女儿出嫁之前,家里对女儿的重视程度,甚至要比儿子还多;姑娘出嫁之后回门来,宴桌上是跟着爹娘长辈一起坐,而当儿媳妇的却是站在地下伺候的。
况且皇帝的女儿本来就少,此时和敬公主自己都当娘了,四公主又出嫁在即;八公主舜英又是那么个模样儿……啾啾还不会说话。这会子能抱在怀里这样稀罕的,也就是小七了。
便是同为他与九儿的孩子,即便永璐是皇子,可终究小七才是他们两人盼了那么多年的第一个孩子。故此皇帝心下与小七的情分,便要格外深厚一些。
皇帝吸了吸鼻子,搂住小七晃了晃,“好孩子别遗憾,总归咱们九月就能回来,就晚两个月,你回来便又可以看见麒麟保了。”
“总归啊,他在宫里念书,若无意外的话,要一直念到将来他成亲呢。这么算算,便还有十几年去,总有你们盘桓的日子,啊~”
小七这才破涕为笑,使劲儿点头。然后又抬眸望住皇帝,“……可是,阿玛,什么叫成亲?是不是就是新娘子、新郎倌儿的过家家?”
皇帝扑哧儿笑了,“怎么着,看样子这过家家,你玩儿过啦?”
小七这才腼腆地点头,“……是旺旺教我玩儿的。他说,这个过家家最好玩儿啦,我要是不玩儿,那以后就一定会后悔的。”
皇帝长眉倏然高挑,紧接着便是爆笑。
“好啊好啊,我方才还说麒麟保是臭小子,看来拉旺这小子也是个臭小子!”
长得那般忠厚俊秀,却也是个心下有心眼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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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四,皇帝奉皇太后,从圆明园起驾,秋狝木兰。
随扈的嫔妃,依着规矩,依旧还是六位。除了必定要去的皇后那拉氏、颖嫔,新进封的两位蒙古主位伊贵人和郭常在之外,婉嫔跟去照顾小七。
这五位倒也都不算奇怪,变数却是首先出在妃位上。
原本理应是出于蒙古八旗的愉妃去,可是今年皇帝撤下愉妃,却叫舒妃一起跟着去了。
今年这样一个年头,愉妃没去,是叫六宫有些狐疑;可是好在今年刚刚有永琪的小阿哥夭折的事儿,故此众人便也都说,怕是皇上体恤愉妃心情不佳。
妃位以下,便是本出自厄鲁特蒙古的祥贵人,竟然也没能随驾跟去。
这一回妃位以上,除了身子绵弱的纯贵妃、即将临盆的婉兮之外,京里就只剩下愉妃了。
故此皇帝虽有犹豫,可还是将多贵人托付给了愉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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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燥热,婉兮身子也沉了,也是顾着孩子,便在岛上关起门来,更懒得动弹。
宫里有母亲和玉蕤,以及永璐和啾啾两个孩子的陪伴,这日子过得倒也轻快。
闲了便坐在廊下,一边与母亲说着家常话儿,一边看着孩子们玩儿。又或者,瞧着玉蕤挑教宫里新挑进来的几个女子。
玉蕤教小女孩儿们学起规矩来,那真叫一个严格。时常看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被罚在墙根儿下靠墙站着,头上顶着洗脸盆儿。
婉兮还要含笑说情,叫玉蕤网开一面去。
新来的几个女子,有顶玉蕤的缺,直接到她位下伺候的;还有两个,是伺候玉蕤的。
玉蕤央着她给取名,婉兮本想也将伺候玉蕤的两个女孩儿依旧按着自己宫里的规矩,以玉为名。只是终究玉蕤自己名字里有玉,故此总不能叫那两个女孩儿跟主子用同个字儿去了,这便换了个法子,以“翡翠”来取名。
翡翠虽则类似翠玉,之时这会子时人“不以玉视之”,也就是说这会子人们并不将翡翠看作玉的一种。而翡翠又像玉,故此用来当两个女孩儿的名,最是合适不过。
两个女孩儿一个名为“翠鬟“,一个为“翠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