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是在有意无意削弱我的中宫威仪去。若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便依旧还在中宫之位,却已经有旁人骑上了我的脖子来。”
“那我的永璂又该怎么办?”
塔娜心下也是感伤,小心道,“……上回忻嫔与主子说的那件事儿,或许是值得办了。”
“总归主子宫里如今三位贵人,林贵人早已指望不上,伊贵人这反倒落到了郭贵人后头去……就剩下一个和贵人了。”
“若和贵人得宠,也好歹是咱们宫里的喜信儿。至少叫外人看看,皇上依旧重视主子宫里……”
那拉氏垂下眼帘,深深吸气,“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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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天际流火。
婉兮这回更要小心翼翼,这会子又是抛开旁事,不加理会了。只一心预备着孩子的出世。
却没想到宫外还是传来坏消息:三阿哥永璋病重了。
七月初九日,皇帝从园子回宫,去视三阿哥疾。
这一日九福晋兰佩便也递牌子进宫来请安。
婉兮明白,兰佩此来,怕也是要商量三阿哥的事儿。
兰佩进“天地一家春”来,说到永璋之事,也是有些要落泪,“我便是不心疼谁,却也没办法不心疼咱们四公主。如今纯惠皇贵妃已然去了,四公主还为纯惠皇贵妃戴着孝呢,这便怕是又要替三阿哥预备了……”
虽说皇子若薨逝,一应丧仪自然有内务府和三阿哥自己府里顾着呢,可是终究因为母亲刚故去,唯一的妹子便要顶半个母亲去。
“可是四公主自己今年才刚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九福晋摇头叹息,“刚成婚,就要接连操持这两件丧事去么?唉,这可怎么好,我真担心她小小的年纪,这便伤着了。那以后……她的小身子骨儿,可怎么好。”
婉兮心下也是难过,但是这般与九福晋相对流泪,也无济于事。
婉兮便故意反倒一笑。
九福晋一怔。
婉兮轻轻叹息一声儿,“我是忽然觉着啊,兰佩,咱们都老了。”
兰佩扬眉,便也是摇头苦笑了出来,“可不。奴才都是给人当婆母的人了,这便是替自己的儿媳妇儿难过呢。”
婉兮和兰佩,实则还都不到三十五岁呢,可是辈分终究已然摆在这儿了。
婉兮眨眨眼,“若从绵恩阿哥那边儿算,我也算是都有孙子辈的了。”
两人都是不由得唏嘘。回头只觉,时光曼妙,如蝶翼拂过。也有五彩斑斓,也有爱恨情仇,也有……岁月无声。
兰佩不由得抬眸望住了婉兮,“所幸,便是这么多年过来,奴才遇见什么为难的事儿,还能进宫来与令主子商量。令主子永远是我这心里啊,永远是主心骨儿。”
婉兮便也笑了,“其实在我心里,你何尝不是如此地位?我终究在宫里,不便出门,宫外的大事小情,也都唯有你来帮衬着我去。”
兰佩叹了口气,便又含了满眼的泪,“……令主子您说,奴才是不是该替四公主,提前预备着些儿了?”
“奴才还说呢,好容易纯惠皇贵妃的丧事快到百日了,四公主那孩子好歹能松一口气了;可是哪儿成想,三阿哥又……”
婉兮便也轻叹一声,“便预备下吧。只是这会子,兰佩你帮着多担待,便别多叫和嘉她再伤口上撒盐了去。”
兰佩便也点头,“那就奴才拿主意了。”
婉兮伸手握了握兰佩的手,“有你这样一位好婆母、好福晋,真是四公主和九爷的福气。他们啊,心里必定都有数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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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四那天,浙闽总督杨廷璋进蜜荔枝七十二瓶,福建巡抚吴士功进蜜荔枝四十八瓶,两处恭进蜜荔枝一百二十瓶。
皇帝下旨:进皇太后蜜荔枝八瓶,差首领张义公进讫。
给温惠皇贵太妃蜜荔枝二瓶,裕贵妃等位蜜荔枝四瓶。
剩下的赐皇后蜜荔枝三瓶,令贵妃蜜荔枝二瓶,舒妃、愉妃、庆妃、颖妃、婉嫔、忻嫔、豫嫔每位蜜荔枝一瓶。慎贵人、林贵人、兰贵人、祥贵人、伊贵人、郭贵人、瑞贵人、和贵人、鄂常在、白常在,十位蜜荔枝十五瓶。
盛夏啖荔枝,自是美事一桩。可是因为这赏赐荔枝的谕旨里,内廷主位的排位频频变动,便因此反倒叫人对这荔枝的美味本身,没有那么欢喜了。
婉兮带着玉蕤接旨谢恩,婉兮便也不由得笑笑,“不过好歹,这次是从岭南直接进贡的鲜荔枝,数量多;倒不似上回,是咱们宫里自己好容易种活的荔枝树上掉下来的,一共才那么几十颗。”
“这回啊,是怎么都够分了,每人尽可都尝尝鲜儿。”
玉蕤也道,“便连慎贵人、祥贵人两位贵人,还有两位常在也顾及上了,这也算皆大欢喜。”
婉兮却故意促狭地捅了玉蕤一记,“依我看,最欢喜的倒应该是你。”
玉蕤便脸红了起来,“姐又取笑我!本是皆大欢喜,为何偏我要高兴了去?”
婉兮眸光促狭二转,“……六月十九、六月二十五的时候儿,还是先说和贵人,后提到瑞贵人你呢;可是今儿啊,却变成了你排在和贵人前头啦!”
玉蕤彻底一张脸红得如火炭儿一般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婉兮故意胳肢玉蕤,“瞧瞧,如今和贵人风头正盛,谁都以为和贵人正是盛宠;可是皇上那儿啊,却已然悄悄儿地把你排在和贵人前头啦。”
玉蕤垂首忍不住笑意,却也缓缓平静下来,“我自然要谢皇上的恩典,不过我更明白皇上这样做的心意。若不是因为姐,还有咱们即将下生的小皇嗣,皇上怎么会这样连着给我殊恩去。”
婉兮含笑拍拍玉蕤的手,“傻丫头……将你留在宫里,这一辈子陪着我,我已经亏欠你太多去。皇上若此,倒也叫我心下舒坦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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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那拉氏接了荔枝,便传了和贵人来。
那拉氏将自己所得的荔枝里,辟出来一瓶,赏赐给和贵人。
和贵人吓了一跳,连忙行礼推辞,“这荔枝金贵,况且妾身已经得了赏赐,如何还敢再受皇后娘娘的赏赐?”
那拉氏轻笑一声儿,“你从西域来,荔枝却生于岭南。你便自然没吃过,也没见过。你得了那一瓶,怎么够你尝鲜儿去,怕是还没吃出来味儿,就都吃完了。”
“这便别跟我推辞,拿去吃吧。皇上赏给你的是恩赏,我给你的就更是咱们关起门儿来体己的亲热了。”
那拉氏说着还笑笑,抬眸望向窗外去。
“不过呢,虽然我是中宫,却也只得了三瓶去。我宫里却有林贵人、伊贵人和你三个人呢。我若每个人都给,也不够的;我今儿啊,便偏些心来,单独给了你这一瓶去吧。”
“你少时离去时,便也好歹遮掩着些,也省得叫她们两个瞧见了,心里再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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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贵人不由得抬眸,怔怔望住那拉氏。
从她进宫以来,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和颜悦色。
更何况,这还用“单独赏赐”,来突出给她的恩遇来。
和贵人知道这会子或许应该笑一笑,至少也应该行礼谢个恩……可是她自己也不知怎地,就是觉着膝盖弯儿有些僵直,怎么都屈不下去。
脸上,便也跟着实在无法挂起“受宠若惊”的神色来。
她便依旧还是那么僵僵地站着。
那拉氏瞧着,当真是甚为失望。心底忍不住呲呲地冒火,无声呐喊着“不识抬举!”……可是,她还是强自暂且忍了。
“和贵人啊,你是不知道这荔枝有多金贵吧?‘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古往今来后宫宠妃,不过如此了。你怎么,还不高兴似的?”
和贵人轻轻咬唇,勉强屈膝道,“……我们回疆,什么样儿好吃的果子都有。反倒是这荔枝,我吃着并不觉得怎样。不见如何甘甜,比不上我们的甜瓜;若说水灵,也没比我们的葡萄便好了多少。”
“它是金贵,或许也只是对于运输之难吧?总之我的家乡,自然有的是比这好吃的果子去。所以,我当真不用再多一瓶;我反倒担心,皇上赏的这一瓶都吃不完。”
那拉氏举起手来就要拍桌子,真想大喝一声“大胆”……可是她的手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忍,她提醒自己,此时暂且要忍。
她面上的怒容便缓缓变成了一缕笑容,她耸了耸肩,“也是。我也早听说过,西域盛产瓜果,甘甜无比。你不爱吃便罢了,不过我既然赐给你了,你便拿回去慢慢儿尝尝。”
“先前觉着不好吃,兴许是还没吃惯;多吃些,习惯了那味道,说不定便自然喜欢上了。”
和贵人蹙了蹙眉,勉强道,“那好吧~”
那拉氏这才欢喜了,点头笑笑,“知道明儿是什么日子么?明儿是七月十五了。皇上按例会在园子里看河灯……”
那拉氏眸光一转,“我听说,你们回部的女子,都善舞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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