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拨内帑敕建‘回回营’给他们居住。”
宝月楼(咳咳,就是今儿中南海新华门哈,中央的大门儿~~厉害了不)建于乾隆二十三年,早在和贵人进京之前。因回部为“西来之人’,古往今来西域人在中原各地居住,都选在城市的西边儿。故此皇帝便将西苑外、西长安街的这一片地狱赐给他们居住。
“而中原内地各城,自唐代以来,早就有信奉回教之人居住。只不过那些人早已融入中原人,说汉话、相貌等都与中原人并无迥异之分。而和贵人的母家从西域来,是回鹘后裔,与这些回人并非同宗同祖。和贵人母族安置下来之后,依旧还用他们自己的语言,便想与原本那些回人区分开。原本那些说汉话的回人也都白衣白帽,故此和贵人母家族人便改成红衣红帽。”
“如今,原本说汉话的中原回人,便称为‘白帽回’;而京中和贵人的母族,便称为‘红帽回’了。因母家人衣着已然更改,和贵人在宫中便也一同更换成红衣红帽了。”(“白帽回”是今日之回族,“红帽回”是维吾尔族。)
郎世宁恍然大悟,跪倒连连称谢。
婉兮挑眸望住郎世宁,微微一笑,“大人既然要奉旨筹备《平定准部回部图》,我倒是建议大人可到回回营去看看。回部人的相貌衣着,便都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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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世宁满意而去,七十二岁的老人背影蹒跚走远,没入夜色。
玉蝉和玉萤便都欢喜道,“今儿是主子的好日子,皇上为了今天费了这么多心去。奴才们便都急着想看郎世宁大人的这幅画去呢!”
婉兮含笑点头,“只是作画不易,这样大型化作,又岂是三两个月便能画就的?况且他们是供职宫内,光是样稿便都要皇上亲自过目之后才可,这中间尚且不知道要修改过几稿去。待得样稿终于可以定下来,再正式画完,怕得二三年去。”
婉兮回想着郎世宁那年迈的背影,也是轻轻叹息了声儿,“况且郎世宁大人都是七十二岁的老人家了,凭这个年岁,还要主持这样大的画作,已是辛苦。”
“况且你们方才没听见他说么,他接下来还要筹备朝廷《平定准部回部图》,那自是比今日这幅画更大的一宗工程,兴许会成为本朝规模最大的一幅画作去。”
婉兮隐含了一句话没说——七十二岁的老人家,说句不好听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了,当真不知道老人家可能会在哪一天溘然辞世……到时候,这些画能不能画的完,都是未知之数。
婉兮这样想来,便又不由得有些怅然了。
这便是人间无常、岁月无情了。到了这个年岁,尤其是今天还是她生辰,便忍不住更是对生老病死,有了更多的怅惘去。
婉兮的神色便也叫玉蝉和玉萤有些黯然了。
她们是官女子啊,也总有出宫的那一天。如果这幅画要二三年才能最终完成……那她们,终究还有没有机会看得见了呢?
终究人生一世,人与人的相聚却总是宛如一场萍水相逢,相聚片刻,终要散去。
玉蝉和玉萤两人对视一眼,连忙都掩住鼻尖儿的酸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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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围场度过自己的千秋生辰,歇息一日后,婉兮终于踏上了回京的路。
临启程那天,皇帝腻在婉兮帐中良久,攥着婉兮的手不舍得松开。
“若不是今年的行程都是早就定好的,爷真想陪着你一起回去。”
婉兮含笑安慰地轻轻拍拍皇帝的面颊,“奴才知道,如今虽说朝廷在西北的大局已经平定,但是准部、回部的部分王公心下还有异动。爷在木兰围场行围,安抚蒙古各部之后,待得回到避暑山庄,还有回部年班伯克入觐之事。蒙古和回部,皇上都得兼顾。”
“奴才便是自己回去也不打紧,终究这里又不是江南,距离京师才几步路呢?奴才若是走快些,不过几日的工夫就到京了。爷便放心地在这边办事吧,奴才便是自己回去,也必定将咱们的孩子稳稳当当生下来。”
婉兮说着含笑垂首,轻轻抚摸自己高隆的肚子,“这小家伙跟着奴才走了这一路,这可是多大的福气?他啊,自有上天庇佑,有列祖列宗的护持,爷尽可放心。”
皇帝便也含笑轻轻抚着婉兮的肚子,却是轻声呵斥道,“臭小子,好好儿听着,可不许半道儿上折腾你额娘去!若不听话,等阿玛回去便好好儿给你立规矩去!”
婉兮瞧得见,皇上虽说含着微笑说笑话儿呢,头也压得低,可是他的侧脸处终是藏不住……他那一角已然红了的眼圈儿去。
从乾隆二十一年,终于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小七开始,前面的四个孩子,无论下生还是夭折,皇上都陪在她身边儿啊。只是这一回,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没办法在皇上陪伴之下降生。
谁叫他来到人间这一年,恰恰是皇上的五十大寿,又是朝廷彻底平定西北的大庆之年呢?皇上今年的会盟、庆贺的事儿总比往年多了几倍去,且每一件都需要皇上亲自出席的啊。
婉兮努力含笑,不叫自己也跟着皇上一起红了眼圈儿去,这便伸开手臂,隔着自己这次格外圆的大肚子,拥住了皇帝。两人相拥,中间儿夹着他们的孩子,这边也是一家三口,同在一起了。
虽说告别总是伤感,可是婉兮却没想到,皇上在她启程之时才揭晓了一个悬念——婉兮怎么都没想到,皇帝竟是派傅恒一路护送!
婉兮这便终究有些忍不住了,红了眼睛回眸望住皇帝。
皇帝却笑了,长眉轻扬,眼角儿挑起一抹矜傲来,微微抬高下巴。
婉兮都忍不住含泪轻笑,“嘁……爷又得意什么?”
皇帝轻轻伸手进马车窗来,轻轻抚了抚婉兮面颊,“爷不放心咱们的孩子,更不放心你这一路……唯有小九亲自护送,爷才可稍微松一口气去。”
婉兮使劲儿瞪圆了眼,不叫泪珠儿滑下来。可终究,当马车走远,她将车窗帘儿放下的刹那,还是有一串泪,倏然全都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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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一路,还有九爷相陪这一惊喜去。
原本还以为九月初九这日,皇上已是将所有的惊喜、用心已经尽数表达,却其实皇上却还是留了一手儿,叫她这一路回京,也是揣了满心满怀的欢喜去。
不仅傅恒护送,便连语琴、颖妃也都跟了回来,一路照顾婉兮。
婉兮在宫内这些年,除了婉嫔之外,便是与语琴、颖妃情意最深,故此这些年过来,她从前与傅恒之间的点点滴滴,便也都不瞒着语琴和颖妃了。
故此这一路上,三人在马车中有时坐得寂寞了,语琴和颖妃还忍不住挑开窗帘看一眼外头骑马前后回护的傅恒,悄然笑笑,打趣婉兮一二。
婉兮自也不放在心上。
终究都是多少年的事儿了,更何况她此时肚子里怀着皇上的孩子呢,她一颗心都在他们身上,这些年也未曾分开过。语琴和颖妃她们笑,她就由得她们去罢了。
有语琴和颖妃陪着,便是每晚到大营过夜,傅恒前来请安,也都谨守规矩,只在帐门外问安。
直到离开草原,回到平地的张三营行宫,距离京师已是近了。婉兮也是牵挂傅恒这一路护送的辛苦,这才特地宣来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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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见面,即便是这会子皇上并不在身畔,婉兮想了想,也还是狠了心,命落下那挂朱漆竹帘来。
一道竹帘将两人隔开,那竹帘虽轻、虽薄,比不上宫墙的厚重,可却也总是一道永远抹不去的、淡淡的忧伤啊。
傅恒进内跪倒请安,婉兮隔着竹帘,深深凝视傅恒。
鼻尖儿有些酸,可是面上却是竭力含笑。
“果然是君臣一心,皇上今年五十岁了,颇有些发福,脸如银月一般;九爷你……呵,也是两颊见丰啊!”
中年发福,总是男子过不去的一道门槛儿吧?虽说再没有年少之时的风骨清秀,不过这个年岁了,富态些倒也更雍容年轻些。
傅恒没想到九儿一张口就说这个,这便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着话。
垂首望自己,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了。
婉兮便笑,“九爷想什么呢?我啊,还羡慕皇上和你如此发福呢。我自己啊,这会子想胖,却也都只胖在肚子上,自己脸便怎么都胖不起来了。”
傅恒心下说不出的疼惜,却也有说不出的——欣慰。这些年九儿一年一个儿,虽说叫身子憔悴,可是却也足见皇上对九儿的长情不改。
他便努力地笑,“令主子这是都可着皇嗣呢,此乃慈母之心。奴才惟愿皇嗣早点落地,倒叫令主子好好儿将养些儿才好。”
婉兮豁达地笑,“嗯!我听九爷的!”
这语气,虽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了,可依旧还有当年的俏皮、轻快。傅恒的心尖儿便又习惯地疼痛了起来。
原来二十年的时光,可以改换了人的容貌和身材,却独独抹不去,心上的疼啊~~
婉兮见傅恒又不说话了,心下也并非不明白九爷所想。她垂首,指尖拈着腕上的珠串,缓缓道,“九爷的孩子都争气,隆哥儿今年正式迎娶了四公主不说,便是灵哥儿都在西北立了大功……我这几年便是没与九爷见面,可是在宫里听见他们的好消息,我这心下,也都替九爷欢喜呢。”
“知道九爷家中如此兴旺,我在宫里,便是没见着九爷,却也是欣慰的。”
好容易见着一面,总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可是一时开了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便万语千言,都化作这一声去吧。都为安好,又岂不是彼此的心愿了去?
傅恒心中剧痛,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他唯有在袖口里,用指甲狠狠掐住户口去,竭力叫自己面上平静下来。
“多谢令主子挂怀……奴才的几个孩子,无论是灵儿、隆儿,还是康儿,这些年都多赖令主子的呵护、教导。虽这几年没能见着令主子,可是从三个孩子身上,以及四公主那儿,奴才依旧能看到令主子的慈爱去。故此……奴才便也如见了令主子一般。”
“去年令主子得以进封贵妃,奴才忝为册封正使,这便更叫奴才欢喜得无以复加……只求令主子在宫中安好,奴才便再无奢求了。”
婉兮含笑点头,却舍不得再听九爷说这样苦涩的话去了。她便微微转念,特地又俏皮地道,“九爷可还记得从前我的那些生辰去?从前啊,九爷总是用尽心意为我预备生辰的贺礼……”
那些从小吃惯的饽饽、那些画像、那些……亲手雕刻的香盒,她每一样都还珍存着,未曾稍忘。
傅恒这一刻,终是泪湿眼眶,“奴才……怎么能忘得了?!”
婉兮含笑点头,“所以啊,九爷瞧,今年这又是在我生辰呢。叫九爷这一路送我回京,这便又是九爷送给我的一份大礼去了……”
傅恒心下微微一颤,已是明白,深深垂首,轻轻闭上了眼。
“令主子说的是,其实这何尝不是皇上给奴才的一份殊恩?也更是……皇上为主子预备的诸多千秋贺礼之中的一样儿。”
婉兮含笑点头,“皇上也说,我这一路唯有托付给九爷,皇上才能安心。九爷瞧,二十年过来,九爷依旧是皇上心中第一可信之人。皇上对我长情,对九爷同样也是长情不改。”
傅恒用力点头。
他懂,他就是都懂啊……所以这心下的疼,才反倒这样的多;这样地,二十年都无法抹去半点。
可是九儿这样说了,他自然也得叫她放心。他便竭力地笑,“奴才倒不知令主子可曾留意一事——令主子册封贵妃时,奴才是令主子的册封正使;而当年皇后主子册封为皇后的时候儿,奴才恰好也是册封正使啊。”
“皇上用了皇后的册封正使,却是来册封令主子的贵妃之位……皇上此心之重,令主子,您可明白?”
(肿么样,九儿这个最重要的生辰过得够牛吧?谢谢亲们的月票和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