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语琴深吸一口气,先平复下自己的心情,“你别害怕,我方才说的话与你无干。你自管继续说白常在与你说的话儿去。”
语瑟这才松了口气,泪珠儿这便又重新滚落下来。
“回姐的话儿,白常在小主儿与我讲了她姐妹当年在宫中的经历。白常在说,当年怡嫔主子就是刚进宫的时候儿不知深浅轻重,进宫便封嫔,便以为皇上是当真宠爱,这便一门心思恃宠生娇了去。浑不知,自己背后早有人设计好了,就等她自己跳下去,成了与人争宠的砝码去。”
“结果在园子里伤了当年的令贵妃娘娘去,这便彻底断了自己的退路,再不能回头了……而白常在自己,先时刚进宫,也因为不知宫内实情,也听信了旁人的话去,也曾一门心思想要替自己的姐姐报仇……”
那些往事,已经远隔了十余年了,怡嫔早已长眠地下,白常在自己在怡嫔薨逝之后也是越发少在人前出现了。此时重又听见那些往事,语琴也不由得轻叹一声。
“谁说不是啊。”
语瑟用力点头,“白常在以她自己做例子,与我推心置腹讲说了她这些年心下的感悟。她告诉我说,能因为姐姐在后宫为主位,得以被挑选进宫的,进宫来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就是跟自己姐姐一条心,姐妹相互扶持,在这宫里安安静静生活下去;另外一条路,就是被人当了棋子使,跟自己的姐姐掰了脸,最后不得好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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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琴听了也是点头,“这都是白常在自己的经验之谈,故此在这后宫里,你便是不信谁的,也应当听她的。”
语琴起身走过来,从地上将语瑟拉起来,抬手替语瑟拭泪。
“那你自己呢?心下又是如何选的?此时那两条路也同样都摆在你眼前了,你走哪一条去?”
语瑟没想到语琴还能这样,更是哭得双肩微颤。
语琴眸光黯然一转,“又或者,以我现在的位分,倒是还能给你提供第三条路——我还可以打发你出宫去,找个人嫁了,过你自己的日子去。”
语瑟深深垂下眼帘,面上也有挣扎,却还是落泪道,“我家里的情形,姐姐最是知晓。我家里唯有我跟姐姐两个,姐姐嫁人早,姐夫却也死得早。姐姐只生下了三个丫头,没有男丁顶门立户去,结果被姐夫家亲戚欺负,都说姐夫家已经绝户,故此其它亲戚可以来抢家产……”
语琴也是叹口气,“我知道这样儿陋习,这叫‘抢绝户’。”
语瑟用力点头,“正是如此。家中被抢光,我姐姐带着三个丫头无法维生,这便不得不回到我家里来。可是我父亲也已经故去了,家中唯有寡母与我二人相依为命。虽说还有些旗下的房屋和田产,可是因为家中没有男丁,那份披甲人的钱粮便也无人能承袭,这便只是坐吃山空罢了。”
“而姐姐因是外嫁,姐夫家并不在旗,没有如咱们家的旗人钱粮去。我家里,我与母亲两人已是艰难,又再加上姐姐和那三个外甥女儿去……日子当真没法儿过了。”
语琴听着,也是叹息。
语瑟垂首啜泣良久,“我那会子是当真没办法了,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若我是个男孩儿,好歹能承袭那份披甲人钱粮去;最差,也还有法子去做些营生,至少养活寡母、孤姐与三个外甥女儿啊。”
“那会子,我当真是只要有法子养家糊口,我便什么都愿意做的。恰巧那年满了十三岁,已是到了内务府旗下女子挑选的年岁;又因为宫里有姐姐在,我这便横了心,也想着进宫来。只要我能得了皇宠,看谁还敢欺负我姐姐一家,我家人便也都可活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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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瑟的话,说得语琴也是心下无比的苦涩。
她自己的父亲曾经闹出捐官那么大的动静,可是她自己家里,好歹还有四个兄弟呢,皇上恩旨叫他们家入旗,便给四个兄弟都分配了田产、仿佛、披甲人钱粮。她自家里原本在江南还有些家财,再加上旗人养赡的这些钱粮,足够叫她家衣食无忧去。
而这个妹子家也有这么多的伤心事,她便是身在妃位,又能帮衬几何呢?
语琴叹口气,扶着语瑟坐下,“若是银钱上的事,你尽可以想法子告诉我来。我便是再怎么着,一年也还有几百两银子的份例。再说至少有我在宫里,当年傅公爷也嘱咐过英廉看顾着咱们家,你去找英廉说明白,他也不能不管。”
语瑟点头,“姐姐说的是,英廉大人对我家一直照顾。只是我终究不是姐姐的亲妹子,与姐姐不是一家;傅公爷当年便是拜托英廉大人照应的,也是姐姐自己家。”
“况且英廉大人也说得明白,我家最大的短处,就是没有男人来承袭披甲人钱粮,不然也不至于坐吃山空。故此英廉大人说,便是周济,也不是长久之计;唯有想到一个女人自己能办的、可以护住家人的法子来。”
“而那会子,凭我的年岁,我还能做什么?也唯有进宫这一条路罢了……”
语琴也是难过,鼻尖儿跟着酸了起来。
“那你自己说,你打算怎么办?我之前不该什么都没问明白呢,就跟你发那么大的脾气。此时设身处地替你着想,我倒是能释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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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将眼泪擦干,脸与眼睛都已是哭肿了。
她垂下头,揉着自己手里的帕子,“白常在小主儿与我说,她当年的处境倒是与我颇有些相似。只是她家情形还好些,终究还有两个兄弟,都被皇上赏给了内务府的官职去。”
语瑟静静抬眸,红着眼睛望住语琴。
“白常在小主儿说……虽说她姐姐已经不在了,她这多年来也只在常在之位,从未得宠,可是便是为了两个哥哥的前程,她也宁愿一辈子都留在这宫里。”
语琴心下微微一动,也迎住语瑟的目光。
“所以,你的意思是……?”
语瑟咬住嘴唇,带着一股子壮士断腕的毅然决然道,“姐姐是疼我,方说了可以叫我出宫的路去。可是我若出宫去了,又还能做什么,又如何来养活我的寡母、孤姐、三个外甥女儿去?我又哪里有本事顶门立户,不叫家人再受欺负去?”
“姐姐说,我出宫之后是可以嫁人,过自己的日子……可我若另外嫁人了去,日子好坏还难说,那我就更没法子顾着自己的娘家了。”
语瑟吸一口气,伸手攥住语琴的手,“所以,姐姐,您就容我在这宫里留下来吧!我不出宫去,可是我也知道我在宫里该选哪条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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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琴心下哗啦一敞亮,这便伸手抱住了语瑟,“好妹子,你可想明白了!你留在宫里也好,只要你明白在宫里的路该怎么选,那我自然也会帮你顾着你们家去。”
“英廉送你进宫来,并非没有攀附我的意思。我便设法转给他个意思去,他自然会更尽心尽力看顾你家里去。”
语瑟虽终于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可是眼底的伤感还是并未尽数除去。
“只是……宫里的规矩,官女子满了二十五岁得出宫去。即便是姐姐身在位分,有权力设法留我;可是姐姐也说了,后宫里的人心险恶,姐姐上头终究还有旁人做主呢。到时候儿若是旁人想用我来拿捏姐姐,就是不叫姐姐如愿,那我还是得出宫去。”
语琴微微一顿,松了一半的手,眸光略微凉了下来。
“所以呢,你还是想得宠,以此来进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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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瑟紧张得微微颤抖了起来,可是一双眼还是勇敢地迎上了语琴的眼睛。
“……我不想瞒着姐姐。是,我想留在宫里,还是想给家人一个靠山,不仅叫她们能吃饱穿暖,还叫她们从今往后再没人敢欺负了!”
“我若只是个官女子,便是留在宫里,也达不到这样的心愿去。我唯有进封,唯有成了娘娘,外头人才会生出忌惮之心来。”
语琴霍地松开了手,背转了身去。
“我说我能帮衬你顾着你家人,可是即便是我,也没本事跟你保证你必定能得宠进封去!这个宫里,最难左右的,就是皇上的心。我自己当年也有痴心,也曾想要得到皇上一缕回眸——若我有与你保证进封的本事,我这些年早为自己等来一男半女去了。”
语瑟听着,也是难过地又落下泪来。
“我都明白……我也没说难为姐姐去。”
“我只是,我只是想着白常在小主的话去——白常在小主告诉我,凡事以她为例子就是。白常在小主这些年也未得宠,再未晋位,可是皇上当年不是也将她封为常在了么?”
语瑟抽抽噎噎道,“白常在与我不光说了她自己,还说到了瑞贵人。瑞贵人的经历也与我跟白常在相似,如今也能进封贵人,成了内廷主位去。”
语琴半晌没说话,只是垂首细想。
忽然,语琴猛然抬头,“白常在今儿怎么会突然找你说这样的话去?”
不可能是婉兮啊,不然婉兮也不至于叫她回来与语瑟说话儿。
那这宫里,授意白常在这样做的,若不是婉兮,还能是谁?
(咳咳,双十二,大家的手在哪里?举起来叫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