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贵人怀里,凑在和贵人耳朵边儿上嘀咕起来。
婉兮无奈地笑,“有什么话不敢当着我们说?你个小鬼头,不许想坏主意。”
啾啾就坐在和贵人的怀里,搂着和贵人的手臂,唧唧咕咕地乐开了,“……我给他们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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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都被吓了一跳,“哎哟!你还没有板凳儿高呢,你还知道给人灌酒了嘿?”
和贵人难得地也是开怀大笑出来,拢紧了九公主,却在九公主看不见的脑袋顶上向婉兮眨眼示意。
婉兮明白,这其中另外有玄机,这便也故意继续绷着严肃问,“什么酒啊?好喝么?”
啾啾使劲儿点头,“绝世好喝!”
婉兮都没辙了,不是自家的孩子自己爱显摆,只是这会子啾啾说得太可爱。婉兮含笑向语琴、颖妃,“哎哟,连‘绝世’这样的话儿都会说了!”
语琴也故意绷起脸来问,“是什么酒啊?让庆额娘猜猜,你能喜欢的,必定与花儿朵儿的有关联。难不成,是用花儿酿的酒?”
啾啾登时拍手大笑,“庆额娘真聪明!”
颖妃也长长地“哦”了一声儿,“我懂了,你跟你和娘娘见天儿如胶似漆地在一起,原来不止因为她身上的香味儿,你还跟你和娘娘学了用花瓣儿酿酒吧?”
和贵人含笑转向颖妃,“是用花露。花露加入多少不同的水中,让它的浓烈程度又强有淡,便是不同的用处。淡的可以泡茶、沐浴、熏染衣裳;稍微浓一点的可以酿酒、做药;最浓的,就可以做成蔷薇水等专为染香所用。”
颖妃点点头,“哦,原来是和贵人带进宫来的新鲜制法儿。我还以为还是从前用花瓣儿酿酒的法子呢,若是那个,倒是不新鲜了。乾隆二年那会子,开原已经有酒坊,加了花瓣儿酿酒了。”
和贵人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便咬唇垂下头去。婉兮与语琴默默地对了个眼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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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和贵人抱着啾啾去了,颖妃等人也各自散了。
语琴特地慢走一步,抬眸凝视着婉兮,“方才,你也跟我一样儿,悬心了不是?”
婉兮点头,“高娃一向是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不过她方才也的确是叫和贵人有些尴尬了。”
语琴便也叹了口气,“这内里的缘故,我怕是也能领会一二。你看她是怎么忽然冲着和贵人去的?还不是瞧见和贵人与啾啾越发亲密了。”
婉兮也是点头。方才那会子,啾啾干脆就是坐在和贵人怀里,抱着和贵人的手臂,倒比跟她这个当亲生额娘的还亲热呢。她这个当亲生额娘的心下还闪过那么一点子酸味儿去呢,就更何况旁人了呢?
语琴凝着婉兮,缓缓道,“关于啾啾……你总该早作打算才是。终究小十五也渐渐大了,啾啾是要托付出去的。”
“看你的情形,既纵着啾啾与和贵人越走越近,那你怕是有心将啾啾托付给和贵人的吧?那你就早下决断,也便叫旁人不再想了。”
婉兮也是点头,“其实我也是有些犹豫。终究一来阿窅是回部人,跟咱们的习俗相差太远,我就怕啾啾若交给和贵人去,她年纪小的时候儿觉着新鲜还好,若再大些,再不习惯了;二来,终究和贵人这会子还只是贵人,贵人位分便是亲生的孩子都要交给高位抚养,便怎么还有资格抚养皇嗣呢?”
语琴听了也是叹口气,“可不么,位分的事儿倒还好说。终究凭和贵人的身份,她在宫中只需要熬够了年头,自然要进嫔、封妃的;我所担心的也是前面那一样儿……和贵人终究与我们隔着有些远,若将来啾啾不习惯了,这又怎生好?”
婉兮轻垂眼帘,“我想,皇上也是在犹豫这一层吧?只是皇上的话更不好直接说破了,故此我也还没正式问过皇上的意思。”
语琴拍拍婉兮的手,“其实最为难的,反倒是你呢。便是我们一个个儿的伸直了脖子都盼望能抚养你的孩子,可你才是孩子们的亲生额娘。我知道你是宁愿将孩子们都拢在身边儿,都聚在永寿宫里才欢喜呢;这却要一个一个儿地托付出去,才是拿钝刀子割你心上的肉呢。”
婉兮努力地笑,却是轻轻摇头,“我是舍不得,却当真不至于心疼,姐姐放心吧。终究这血缘是割不断的,孩子便是托付出去,依旧还是我的孩子;况且我也当真是忙不过来,将孩子交给姐妹们,叫你们替我分忧,我才能顾得上身边儿最小的去啊。”
语琴便也笑了,“对对对,总归是你有了下一个,才能将上一个托付出去不是?以咱们皇上这速度,你自是没工夫想这些伤不伤心的去……”
婉兮这才也红着脸捶打语琴去,“姐姐又是说什么呢!”
两姐妹含笑对视,这才都幽幽叹一口气去。
语琴垂下眼帘,“我知道你下这个决断不容易,可是我还是得劝你,早点定了主意。不说旁的,明年二月啾啾就得种痘了吧?那这之前,抚养之事就得明确了才行。”
“早点定下来,也能少伤高娃她的心一点儿……她啊,怕是老早就将啾啾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儿了,她等着盼着,却怎么都没想到,到头来多出来一个和贵人啊。”
婉兮将头躺在语琴肩上,“姐姐提点的对。我这阵子顾着小十五的事儿多了些,始终也有些逃避啾啾这件事儿。可是再逃避,也是到了该决断的时候儿。”
语琴努力地笑,垂下头去,敛住自己的神伤。
她又想起了小鹿儿啊……她曾经与小鹿儿有过那样一段母子的缘分,可惜那缘分却短。如今她顾着帮婉兮安排颖妃、和贵人,其实她心下何尝……不希望能再抚养个孩子去呢?
只是她明白,人不可太贪心;更何况此事若再加上她,该有多叫婉兮为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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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琴片刻失神,婉兮还是察觉到了。
婉兮忙拢住语琴的手,“姐姐想什么呢?”
语琴忙笑,“啊,没想什么。”
婉兮心下便也是微微一颤。
小鹿儿走后,如今小十五又来了,婉兮自己心下的悲伤当真被冲淡了不少。可是陆姐姐却仿佛还没有从那一场伤心里痊愈回来。
婉兮轻轻垂眸,“姐姐是不是,又想小鹿儿了?”
语琴知道婉兮何等的兰心蕙质,这便也不全都否认,只是含笑道,“我啊,倒是忽然想到一个巧合来。还记得你生辰,皇上特地选了布扈图去给你庆贺?”
婉兮便笑,“姐姐,那才是三个月前的事儿,我何至于就忘了?虽人家都说,生一个孩子,当娘的便傻一回;可是好在我没没傻透腔儿了。”
语琴便也是笑,“你本是个人精儿,便是傻了好几回了,也还是比我们都聪明!”
婉兮摇摇语琴的手,“姐姐还不说?”
语琴这便含笑轻叹一声儿,“我啊,是因为想起了小鹿儿,这便想起——皇上是专门儿到‘有鹿的地方’去。那一来是因为当年的旧缘,二来又何尝不是他想在‘有鹿的地方’给你庆贺呢?那就仿佛,小鹿儿他还在啊。”
叫语琴这一句说的,婉兮的鼻尖儿狠狠地酸了,使劲儿垂下头去,不想叫语琴看见她眼底冲涌而起的泪。
是啊,那是“有鹿的地方”,那她的小鹿儿,是不是也在那儿啊?是不是,那一场盛大无比的生辰,她的小鹿儿也在天上、林间,陪着她一齐度过?
林深时见鹿,她在那有鹿的地方看见的是十九年前皇上为她放走的那头鹿王,可是,是不是有那么一刻,当她抬眸望向林间的时候儿,看见的某一头欢跳而去的小鹿儿,就是她的小永璐,啊?
语琴自己的泪其实更早一步落了下来,只是她极快地用袖子擦掉了。
语琴努力地笑,自责道,“唉,瞧我,真是老了,这会子说什么呢?倒是惹你伤心了。”
“你这会子还喂奶呢,千万别心焦,别影响了奶水,过给孩子去。”
婉兮这才用力吸着鼻子,将泪意给压回去。
语琴叹口气道,“我原来要跟你说件旁的事儿来着,瞧我这记性,竟然给忘了。”
语琴终究比婉兮还大三岁呢,这会子已然是奔着四十岁去了。这个年岁,再加上这一年来的忧伤,她的身心憔悴是反倒比婉兮更为严重去的。
婉兮忙攥住语琴的手,“姐姐说。便是这会子说,也不打紧,总归咱们在这后宫里啊,岁月还长着呢。”
语琴点点头,“是语瑟。语瑟说啊,忻嫔果然是与江南书信来往呢。”
婉兮微微一怔,“语瑟?”
语琴点头,“你别惊讶,其实不是我授意她去的。是她自己愿意的。这回的事儿,你是怎么对她的,她自己心下有数儿。再加上白常在的那一番开导,她心下已是有这个心意。我只是不拦着罢了。”
“况且,我也将当年忻嫔跟她姐夫是怎么联手坑害我父亲,险些叫我陆家满门跟着受罪的事儿,讲与她了。她心下好歹知道了那忻嫔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她不至于继续犯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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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却反倒紧张,一把攥住语琴的手,“姐姐还是拦着语瑟!她年岁这么小,在后宫里还未必尽知深浅;况且她面对的人是谁呢,那是有一百个心眼儿的忻嫔啊。”
“她对我有这份儿心,我已然知足,却不必她当真替我做什么。总归,别叫她为了我,再伤了她自己去才好。”
语琴也是点头,“我当然也是有这个私心的,她好歹是我妹子,我也怕她出事儿。况且她年纪还小,我也怕她拿捏不好分寸,反倒被忻嫔给刺探出什么来了。”
“不过你放心,”语琴轻拍婉兮的手,“她也不总往那边儿去,一个月里我顶多放她去一两回。她年岁小,咱们怕她不稳妥,那忻嫔倒也会因此而对她不至于起疑。”
“况且忻嫔是个多刚愎自用的人呢,她自以为是她说服了语瑟承宠,这才成功进封去的。她自负之下,防备心自然也弱了。”
婉兮想了好一会子,这才幽幽抬头。
“姐姐说,她这会子连我诞育小十五都顾不上,只顾着与江南书信往来,她图的是什么?”
语琴冷笑一声儿,“她眼前图的,就是叫她姐夫安宁能复职苏州布政使;可是追根溯源,她想帮她姐夫复职,自然为的也是她自己。”
“她阿玛那点功绩,这些年叫她在后宫里败坏殆尽;她若想复宠,必定得叫自己母家有人再为皇上立下新功去。她如今能仗恃的,也只有她那镶黄旗满洲的高贵出身了,故此她便将所有的指望,都押在了她这个姐夫身上了。”
婉兮点头,“我也这样想。她便是这会子卯尽全力帮衬她姐夫,她终究还是为了她自己复宠而已。既然她复宠之心不死,那咱们与她的账便没有算完的那一天。”
语琴冷笑一声儿,“那也好啊,反正我跟她之间那笔账,我迟早要与她算!她自以为这会子皇后已然与你势不两立,她正可趁机鸟悄儿地图谋复起,咱们都留意不到她。她反倒还要用语瑟来探听咱们的消息,自以为得计了呢!”
婉兮点头,“在她与皇后之间,我倒是更喜欢皇后些。若说要防备,她总比皇后更叫咱们防不胜防。”
语琴也是点头,“谁说不是。她啊,就像那躲在米缸后头的耗子,就会鬼鬼祟祟使小动作!”
婉兮垂下头去,眸光盯着地上的日影,轻轻转动。
“后宫里的女人,想要争宠的目的,最终还是想要个孩子吧?姐姐可还记得她是怎么自己鼓捣着,生出这样儿一个八公主来的么?”
语琴便也是一眯眼,“那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聪明!”
婉兮便笑了,“对。她这个人,真是聪明,只是这世上就怕凡事自作聪明,那到头来便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她上回吃过这样一个亏,要我说,她必定还不长记性,自以为是地再来一回。”
语琴眸光一闪,抬眸凝注婉兮,“好婉兮,你又有主意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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