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之庆。可是爷却依旧忧心水患之后,百姓的安顿之事,故此这才还是不欢喜,是不是?”
皇帝轻叹了声儿,攥住了婉兮的手,“嗯哼,亏你还替爷这般开解。不是水患的事儿,刘统勋和兆惠都得力,尹继善和高晋更是经验丰富,治水之事他们合力办得甚好。”
皇帝抬起眸子来望住婉兮,却是慢了半拍才道,“是宫里又传来叫爷不欢喜的事儿。”
婉兮心下便也跟着“咯噔”一声儿。
“爷……宫里发生什么事儿了?”婉兮竭力地想要平静,可是皇帝却也还是察觉了婉兮指尖儿变凉,声音也颤抖起来。
皇帝便轻笑一声儿,将婉兮抱进怀里,“嘘,别胡思乱想,不是咱们小十五和小七!也不是庆妃、颖妃、婉嫔她们。他们全都好,爷叫魏珠和胡世杰分别盯着呢,绝不准出半点差池,否则爷回京之后拿他们的脑袋!”
如今魏珠是宫里的宫殿监大总管,胡世杰是圆明园的宫殿监总管,两边分别盯着,便不管小十五他们是继续留在园子里,还是回到宫里,都必须万无一失才行。
婉兮这才松一口气下来,小心将自己的惊慌给拾掇起来,不好意思地道,“瞧奴才,在爷面前儿竟失态若此。”
皇帝也是怜惜,将婉兮肩头又揽紧了些,“……终究从前便是爷盯着,也还是出过那么多回的事儿。爷又怎么能不明白你此时的小心翼翼去?”
婉兮伏在皇帝怀里,这才松下来半口气,仰头去望皇帝,“那叫爷不欢喜的,又是出什么事儿了?”
皇帝深深叹息一声儿,“是魏珠报,寿安宫正殿前檐的遮阳蓆片,失火延烧。”
一听不是人出了事儿,只是宫苑失火,婉兮终于将心落回了肚子里。
这世间的什么,便是宫殿,又如何比得上人命金贵去呢?
只是婉兮却也不敢掉以轻心,缓缓道,“寿安宫……是爷为了给皇太后祝寿而改造过。奴才记着去年八月,就在爷万寿前的两天,爷都没顾上给自己贺寿,依旧惦记着怎么好好儿给皇太后今年的七十大寿贺寿,故此那天下旨,叫在寿安宫添建三层戏楼一座,四面各显三间;扮戏楼一座计五间;东西转角房二座,计三十二间;东配殿后值房一座,计三间;配殿两座,计四间。”
寿安宫的改造,其实从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那会子是给皇太后庆贺六十大寿,将寿安宫修葺一新;且在寿安宫里临时搭建三层的演戏台。到了今年皇太后七十大寿,便更是将那戏台上临时的天棚等固定了下来,成为一座固定使用的大戏台了。
对于老人家而言,过大寿最要紧的就是欢欢喜喜看大戏。这专门为皇太后过寿搭建的大戏台,待得秋狝回去便到了用的时候儿了,谁想就在这会子寿安宫里还着了火了。
虽说着火的不是大戏台,也不是宫殿本身,而是正殿前边搭建的遮阳纳凉所用的草席凉棚,可是终究这火是发在寿安宫里,且就是在正殿前边儿,也足以说明寿安宫内的确存在失火的隐患。
皇帝这便越想越是急,又是气。
“更可恼的是,护军明明发现了寿安宫失火,这便上前叫门,想要进宫门去协助扑火。可是寿安宫里的首领太监,名叫‘九十一’的着实迂腐、遮掩,竟然不准护军入内,而隔着门说由他们自己来扑灭!”
婉兮垂首想了想,便轻轻绕着皇帝的手指道,“……爷,这一宗倒是问不了那首领太监的罪。爷怎忘了,寿安宫也是内廷,内外有别。护军不是太监,不准进内廷;寿安宫的内监自然是紧关宫门不让进呀。“
皇帝一怔,随即也是沉声一笑,“可不,爷都给气糊涂了!虽说这是宫里的规矩,可是爷瞧着,那班太监就是不想叫护军发现是他们不小心火烛,或者是吃烟所致!”
婉兮这才含笑点头,“倒不知那过火之后的情形可要紧?”
皇帝这才松了口气下来,拍着婉兮的手,“幸好并无大碍,只是那苇席棚子倒了架罢了。其余宫苑、戏台皆无碍。爷已经吩咐德保,叫他来查问那些太监,如敢谎供狡赖,便上刑!”
婉兮含笑点头,“爷既然已经安排得如此明白,德保大人又一向都是谨慎得力之人,那此事必定能查问明白。爷便别生气了,好歹马上就是爷的万寿,还有中秋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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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三,皇帝在避暑山庄行万寿节庆贺礼;原本应在过完万寿节,或者中秋之后,就将从避暑山庄起銮赴木兰,可是这一年的秋雨甚大,从八月十九日开始,热河等地又落下大雨。
皇帝原定的行程,便再度更改。
直到八月二十六日,皇帝方奉了皇太后圣驾,从避暑山庄起銮赴木兰。
八月二十七日,銮驾驻跸波罗河屯行宫。
因一路带着啾啾同行,婉兮便也一路都仔细给啾啾讲述沿途的风物、传说。
到了这“波罗河屯行宫”,啾啾不解,便以为这行宫是坐落在一条名叫“波罗河”的河水边儿。
小孩子的直白心肠,自是叫婉兮与和贵人忍俊不已。
“啾啾说错了,这行宫的名儿不能按着汉字的字面儿来理解。”婉兮拍着啾啾的手,却是看了和贵人一眼,“这波罗河屯啊,是蒙古话。”
“这一路跟着你皇阿玛北上行围,各处都是草原地界,多是蒙古话取的名儿。”
和贵人接住婉兮的目光,虽说稍稍垂了垂首,倒也随即只释然一笑,反倒亲自捉过啾啾的手来,柔声道,“你额涅终究是汉姓人,对蒙古话知道得不多。来,和娘娘给你讲。”
婉兮欢喜,两眼满含赞叹,朝和贵人眨了眨眼。
和贵人面颊有些红,便扭过身儿去只当没看见,只耐心与啾啾说话,“不是‘波罗河’,而是‘波罗-河屯’。‘河屯’二字是‘城’的意思,‘波罗-河屯’放在一块儿,就是‘青色之城’的意思。”
啾啾便拍着手笑了,“原来是这个!”她指着窗外,“果然都是青色!”
便已是八月秋来,只是窗外的草原、山岭,依旧还有青碧之色。
啾啾敞开窗,深深吸一口外头的空气,“都是草的味儿,清新怡人!”
婉兮便笑了,竖起大拇指,“哎哟,我们家啾啾了不得了,都会说‘清新怡人’了!”
和贵人微微撅了撅嘴,“想来必定是舒妃娘娘教的。她家不是出过纳兰容若那样的大词人么,自然最善诗词。”
婉兮只能含笑握了握和贵人的手,“阿窅……”
和贵人便也点头,“我都明白。不管怎么着,我这会子终究还只是个贵人,没资格抚养皇嗣。况且就算有舒妃代为照料啾啾,皇上也没明白说将啾啾交给她抚养去。总归啾啾还在贵妃娘娘宫里,那我和她就还可以到贵妃娘娘宫里来看啾啾。”
婉兮这才含笑点头,“皇上的心意,照我想来,也是这个理儿。”
和贵人心下这方舒坦多了,抬眸凝视着婉兮,“贵妃娘娘不必因我忧心。便如我方才都肯给啾啾解说蒙古话一样儿,这事儿我心下也已经解开了。我始终都明白皇上和贵妃娘娘的心意,我不会自己钻牛角尖儿,更不会心存芥蒂。”
正说着话儿,玉蕤有些神色紧张地走进来。
婉兮便当着和贵人的面儿问,“怎么了?难道是寿安宫的失火之事,你阿玛受牵连?”
终究德保是内务府总管大臣,再者宫内营建之事都正是德保管辖范围之内。皇上虽说叫德保去审问寿安宫里那一干太监去,可难免那些太监一时胡说八道,再攀咬到德保治下的内务府工匠们去,赖工匠们留下火种之类的。
玉蕤忙摇头,“不是我阿玛,姐放心。是才送来消息,说——郭贵人她,薨逝了。”
“什么?”婉兮惊了一大跳,拍案起身,“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郭贵人是蒙古格格,擅长骑射,身子骨儿的根基原本比汉女们要好得多;况且年岁还轻,素常都没听说过有什么病去,怎么说薨逝就薨逝了呢?
和贵人也面色发白,直盯着玉蕤。
玉蕤深吸口气道,“外头叫都说是‘急病’,可是内里是——坠马。”
婉兮急忙一把抓住玉蕤,“一边换衣裳,一边扼要与我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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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带着玉蕤、和贵人,急忙将身上艳色的衣裳、首饰都换下来,这便三人一起急匆匆奔赴郭贵人的行宫去。
换衣裳和走路的过程中,婉兮也已经将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原是因皇帝秋狝,又刚过万寿节,故此回部、蒙古各部都有贡献马匹为贺礼。这些贡献给皇帝的马匹,选神骏者都收入上驷院。
而皇帝今日在抵达波罗河屯行宫之后下旨,明日将行围。
如婉兮这样儿的汉姓女,反正也不会骑马,倒没怎么惊动;而其余出自满洲、蒙古的内廷主位们,自都跃跃欲试。
不光是内廷主位们,自然还有一并随驾而来的皇子皇孙的福晋们。
今年刚大婚的八阿哥永璇,又是这些年来头一回正式虽皇帝秋狝,自然受到瞩目。而无论是宗室皇亲,还是大臣里,却也不乏有人心存恶意,传起风言风语来,咬准了说永璇必定不敢上马。
这样的话也传入了八阿哥的福晋庆藻的耳中。
便是永璇能强忍下来的懊恼,庆藻却也不能忍了。
永璇终究腿脚不方便,庆藻这便横下一条心,非要代夫上马。
庆藻虽说也是满洲格格,出自章佳氏,故此上马是必然的;可是庆藻终究生母是汉女,且自幼在江南长大,故此一身的气度更像汉女,于这骑射之道,终究还是生疏的。
庆藻外表柔弱,内心却是刚强。这便趁着今日在行宫里,偷偷儿带了位下女子,到外头练习骑马。
因内廷主位、皇子皇孙福晋们都跟上驷院要马匹,上驷院一时排演不开;而偏巧儿上驷院里刚进了这样一批进贡的骏马,这便将这些马匹也安排进来。
郭贵人是蒙古格格,倒不怕这些马匹尚且还需时日调校,这便爽朗地拉了一匹马就上马驰骋了;而上驷院官员也只知道庆藻同样是满洲世家的格格,这便以为庆藻也同样擅长驭马,这便也将这样一匹新进贡来的马给了庆藻。
庆藻在行宫外的草原上遛马,这便遇见了郭贵人。
郭贵人自是马技娴熟,这便带着庆藻撒开了去跑。郭贵人也没想到庆藻原本不善骑马,更不懂控制一匹尚且不熟的马去。结果这两匹马并辔跑开,郭贵人那边技巧娴熟,自是一马当先;而庆藻的马在竞赛之下,竟然反倒受了惊去。
彼时情势紧急,郭贵人发现情形有异,却已经无法叫庆藻的马停下来。
郭贵人自知是自己提议赛马,才叫庆藻涉险,这便来不及思考之下,借着两匹马彼此接近之时,从自己的马背上纵向了庆藻的马……
郭贵人是想跳到庆藻的马上,帮庆藻收服惊马。可是她终究是女子,又是惊慌之下,距离计算出了差错……结果郭贵人自己虽紧紧攥住了马缰,可是却被那惊马拖在地下。
而庆藻惊吓之下,也从马鞍滚落,摔在了地下。
当周遭护军发现异常,纵马执了套马杆将惊马套住时,被拖在地下的郭贵人已然……溘然而去。
到了郭贵人的行宫外,隔着墙便已经听见里头哭声凄惨。
婉兮屏息而立,先叫玉蕤与和贵人进去。她自己转了个弯儿,先向永璇和庆藻的行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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