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眯眼凝视婉兮,“贵妃,你倒是说说,你对此事是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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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微微吸气,小心道,“宗室阿哥们,除得了‘世袭罔替’恩典之外,都是降位承袭。亲王之子,以郡王袭爵;郡王之子,以公爵承袭……阿哥们如此,格格们便也如此,倒也是情理之中。”
皇太后点头,“贝勒以下,只封嫡出一女;其余俱按着庶出例,庶出按媵妾所出例……令贵妃,这嫡出、庶出、媵妾所出的规矩,你可明白?”
婉兮深深吸口气,抬眸望住皇太后。
“不瞒皇太后,妾身从前以为只有嫡出、庶出之分。原来嫡出、庶出之外,还有媵妾所出;而媵妾所出,连庶出都算不上。”
皇太后也是轻轻叹了口气,“你说的对。便以王府为例,嫡福晋所出的为嫡出,有名号的庶福晋、格格所出的为庶出;而没有名号的,如通房丫头等所出的,就是媵妾所出。”
“故此即便都是王公的女儿,有的却能封郡主,而有的只能封县主,还有只能封乡君去的。”
婉兮心下便是一颤,又想到了篆香和福铃这一对母女去。
虽说九爷家不是宗室之家,与此议无关;可是外姓公侯之家,子女的地位倒也与此情形相似。
便因为篆香这一辈子都不要名分,福铃便是九爷府里的大格格,却也只是媵妾所出的身份,连庶出都算不上啊。
皇太后幽幽抬眸,“宫里的嫡庶尊卑,规矩就更严。令贵妃,你便是此时身在贵妃之位,上头唯有一个皇后,可是你也该明白,你的孩子们依旧只是庶出。”
婉兮的心上终于被捣了一拳,有些疼。
只是婉兮虽然已在贵妃之位,却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她从未有一日至于要去做那成为正宫皇后的迷梦去。她的孩子都是庶出,她从生下小七的那一日,便都明白。
故此婉兮并未露出半点苦楚来,反倒是释然的一笑,“是啊,妾身的孩子们,终究都是庶出。以庶出的身份,孩子们却还都能得到皇太后、皇上的疼爱,妾身还有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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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也是微微意外,抬眸凝注婉兮。
“还有一事:你可知道信郡王德昭薨逝了?”
婉兮轻轻垂首,“是刚刚不久的事,皇上与妾身提及过。”
德昭是多铎的子孙,曾为宗人府右宗正。
皇太后轻轻眯了眯眼,道:“德昭薨逝,皇帝便与我议及信郡王一脉承袭之事。德昭有十九个儿子,按说皇帝自不用为难承袭之事,只需从中选出一人即可。”
“可是啊,皇帝却为此事为了难,还特地与我说起,听我的意见。”
婉兮不由抬眸,也有些意外。
德昭既然有十九个儿子,皇上又何苦犯难?
皇太后道:“说来叫人唏嘘,皇帝叫将德昭诸子带领引见,竟然俱不能清语,拉弓亦属平常,无王贝勒子嗣体度。”
“王爵至贵,必能说清语才行。而德昭诸子内,竟有年逾四十,不能清语,不能拉弓者,岂可令其承袭王爵?”
婉兮也是挑眉。
皇太后轻蔑地哼了一声儿,“德昭这么多儿子,竟都不能用。我也与皇帝说,既然德昭众子皆不可用,便只能将信郡王的爵位,转给他们家其余宗支才行。皇帝也说,德昭诸子都不如辅国公如松。“
“如松虽不是德昭子嗣,可也是多铎的后裔,也有承袭信郡王的资格。故此皇帝还是定了,叫如松承袭信郡王;而将如松原本的辅国公的爵位,给了德昭的第十五子修龄去吧!”
婉兮静静听着,在心下细细捋了一遍。
如松的名字,她听说过。还是啾啾跟着容嫔曾经赴瀛台赴宴的时候儿,如松对啾啾颇为照顾,容嫔回来与她提起过,倒叫婉兮留下了印象去。
至于修龄,倒也有些可怜去。既是信郡王的儿子,却不能承袭信郡王,却只能承袭了一个辅国公去。
皇太后抬眸瞟着婉兮,打量婉兮面上神情,“皇帝也说,此事是一个先例,以后著传谕王等,各宜加意教诲子弟。倘袭爵时,不能清语骑射,便照此办理,不叫承袭王爵去了。若再不警醒,别到时候儿后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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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从畅春园跪安出来,暮色已然笼罩大地。
婉兮说不叫玉蕤来,可是出了畅春园,还是见玉蕤等在大门外。
见婉兮出来,玉蕤忙奔上前扶住婉兮,从婉兮手里接过小十五来,轻声问,“皇太后可有为难了姐去?”
婉兮上马车,含笑轻轻摇头,“没有。皇太后甚至都没有与我说起翠鬟之事。”
伺候小十五的朱氏将小十五接了过去,玉蕤也是意外,“……竟没说此事?那皇太后留了姐这么半晌,竟是说了什么去?”
婉兮叹一口气,“皇太后是当面敲打我呢。老太太先与我提嫡庶之分,再说满汉之别,就是要我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以为自己此时是贵妃,孩子们又都得皇上的喜欢,这便翘了尾巴,生了非分之想去。”
婉兮实则说得轻松,也将皇太后那番话都听得明白;可是玉蕤如何能有这份淡定,这便急了,“这老太太,今儿又说这些去做什么!她这些年与姐说过的这些话,还嫌不够多么?这样的伤,还要给姐再来几回才够?”
玉蕤说着赶紧摸了摸婉兮的肚子,“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千万别动气。”
婉兮倒是淡淡而笑,“你别担心啊,我还没急,你的眼怎么先红了?”
叫婉兮这么一说,玉蕤的眼泪珠儿险些掉下来,“我宁愿她跟姐说翠鬟的事儿呢!大不了,我来跟她请罪就是!她又为何这么磋磨姐,说这些伤姐的话?!”
“她便不顾什么,也该顾着姐的身子……南巡回来,皇上与她分道而行,我不信皇上没将姐的情形与她说下。”
婉兮倒笑,抬手拍拍玉蕤的面颊,“我没事儿,真的!老太太她也没不在意我的身子——她那离不开的烟杆子,当着我都硬生生忍住了。”
“那她还……”玉蕤还是无法释怀。
婉兮坐直,静静望向车窗外。
“玉蕤,你还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么?其实对于她老人家来说,皇子是否钟意哪个官女子,她根本就不在乎。”
“皇子福晋们是在乎,怕官女子抢了自己在夫君心中的地位;可是对于老祖母来说,若孙儿身边多个人,能开枝散叶,那只是好事儿,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婉兮顿了顿,“故此啊,我忖着,便是有人将这事儿在皇太后眼前给挑开了去,皇太后也不会追究——她只是担心,后宫里有人利用此事,挑唆起皇子们之间的争斗去。”
“尤其是我这个贵妃,会凭着皇上的恩宠,这便要利用自己宫里的官女子去渗透进皇子身边儿,借此来将永璇攥进手心儿,为我所用了去。”
“故此啊老太太今儿才要这么大费周章叫我来,当面儿再提醒我一回,叫我别忘了我便是贵妃,也依旧还是个妾室;我的孩子们便是得了她和皇上的宠爱,也还有一半的汉人血统去……老太太是叫我别忘了我自己的身份,别妄想挑唆皇子们的争斗去,更别想从皇子们的争斗中间儿获利。”
玉蕤惊愕凝注婉兮,心下都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揪紧了心。
原来皇太后可能根本就不在意翠鬟与永璇的情愫之事……那她是不是应该松一口气?
可是皇太后却在乎翠鬟是永寿宫的女子,这件事儿便还是连累到了婉兮被皇太后怀疑挑唆皇子争斗了去——这便又是玉蕤所无法承受的。
“……皇太后为何不叫我来?翠鬟是我位下女子,便是挑唆争斗,也该说是我!”
婉兮自己倒是淡然,“傻妞儿,淑嘉皇贵妃又没将三个皇子托付给你去,皇太后为何要担心你?”
玉蕤紧紧咬住嘴唇,“……这老太太,她凭什么这么胡乱猜疑去!”
婉兮点点头,“因为皇家最怕的就是再来一回‘九龙夺嫡’啊。而我这个贵妃,不但自己生有皇子,更还有淑嘉皇贵妃的三位皇子……将我往古时的后宫去对照去,怎么看着都像野心勃勃、且有机会以庶子夺嫡去的祸水奸妃啊。”
玉蕤盯住婉兮面上的平静、嘴角的笑,这便更急,“姐可是气极了?这会子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婉兮却是笑意更浓,“我虽说冤枉,可是我的确是身在贵妃之位,自己有皇子,还有淑嘉皇贵妃的三位皇子,这倒倒不假……这事儿我已经无法更改,便也没法儿拦着旁人因此而猜疑我去。我若想要辩解,反倒会叫人觉着越描越黑,我索性便也由得她们去吧。”
“而今儿却能探得皇太后的心意,能保得住翠鬟,甚至将来并非没机会成全了翠鬟和永璇去……那我自是高兴的。”
婉兮握住玉蕤的手,“你怎忘了,这一年来我有多担心不能保得翠鬟和永璇的周全?此时已是可将心放回肚子里,我自然要笑,不然光顾愁眉苦脸,才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