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已经在十五阿哥的鼻子里成活了!”
婉兮大惊大喜里,便是一个摇晃,“什么?这么快,刚一个时辰,便已种活了?”
那小太监也是喜滋滋道,“我师父和太医们都说,伺候过这么多位皇子皇孙、宗室阿哥们种痘了,这么顺当的,咱们十五阿哥这还是头一份儿!”
婉兮欢喜得腿又是一软,险些跌坐在地。还是玉蕤眼疾手快,忙将一个绣墩拉过来,垫在下头。
婉兮眼圈儿已是红了,说不出话来。玉蕤便忙笑着喊,“赏!翠鬟、翠袖,快将我预备好的荷包都捧出来,赏给这位小公公,连同桂元总管,还有岛上的太医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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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鬟带着小太监出去领赏了,婉兮终于放心落下泪来。
玉蕤也早已是满脸的泪,笑着指着桌上那幅画,“行乐图,嘉庆……皇上这些词儿用得可真好,这便叫咱们十五阿哥的事儿,从一开始就见喜了呢!姐可放心了,这事儿这样顺当,这便是上天在护着咱们十五阿哥呢。”
“那皇上的心意就没拿错,咱们十五阿哥自也能扛得起上天、皇上的期冀去!”
婉兮自己便也举袖擦泪,这便也破涕为笑。
说来真是这样巧,她刚还说,顾不上皇上废后之意,只想着叫小十五顺顺当当出完了痘去呢……结果这么快就来了喜信儿,那是不是说,皇上的立太子、废后的心意,上天也是赞成,这便叫一切都如此顺当了去?
可是婉兮却也不敢大意,还是攥住了玉蕤的手去,“……终究才是第一天,便是花苗顺利成活了,可是其后还有几天去呢。咱们啊欢喜是应该的,却也别这会子就以为已然万事顺遂了。”
翌日便也点头,“这会子自是凡事都没有咱们十五阿哥的安危为重。只要十五阿哥一切顺遂,其余的什么,咱们不能暂且放下;总归十五阿哥还小,等十五阿哥长大成人还有那么多年去呢,咱们便还有什么等不起的,自不必急于眼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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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寺行宫。
这座行宫位于蓟州城东十八里外的桃花山上。山上有桃花,开放的时间比其它地方要早,故此得名“桃花山”。
山半有涤襟泉,纡曲流绕,碧澄可爱。有刹名桃花寺。东接皇陵五十里,为銮舆必经之路。
自乾隆十八年此处建立行宫以来,皇帝每年二月谒陵,都驻跸此处。
忻嫔自是对沿途行宫了然于心,早见了“桃花寺”之名便笑,“……便凭这行宫之名,便是助我之力。”
待得一路出京而来,直到二月二十三日祭陵当日,才恰好驻跸在桃花寺行宫。
忻嫔原本一颗期待的心,因了这日子,便反倒有些不好了。
“……怎么这么巧,魏婉兮那十五阿哥是二月二十四日种痘的吉时,皇上就选在前一天谒陵去!他这岂不是,就是要特地赶在那十五阿哥种痘之前,先去求祖宗保佑?”
终究从桃花寺行宫,到皇陵,还有五十里之远呢,可是皇上却不顾路途遥远,非要赶在这天就去谒陵了,这如何能说不是皇上的故意!
乐容便小心劝,“主子如此不快,想来那皇后主子,心下必定更加倍地不好受……”
忻嫔眉毛一扬,望住乐容,便幽幽笑了。
“对啊,你说得对。我今儿都有些气着了,那皇后今日必定方寸大乱~~那岂不更是上天助我?”
忻嫔越想越是欢喜,这便心下也平静下来,这便瞟一眼乐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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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因皇帝即将去谒陵,那拉氏便率领随驾的嫔妃,一同伺候皇帝用早膳。
嫔妃们聚坐,陪皇帝一同用早膳。
几位嫔位都纷纷起身,亲自为皇帝和皇后侍膳。有的盛粥,有的布菜,有的倒奶茶。
忻嫔便是那个倒奶茶的。
想着待会儿谒陵,礼仪严谨,规矩极多,那拉氏便有些吃不下饭。可是接下来还有五十里路,且又要有那些仪轨,肚子里没食儿,便也是不行的。
那拉氏便虽说没吃几口饭,却还是将奶茶多喝了两碗。
忻嫔满意退下,整顿饭便再未曾抬头,只悄没声儿地吃完了自己的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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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皇帝率领后宫谒昭西陵、孝陵、孝东陵、景陵。
未至碑亭,即下轿恸哭。
步入隆恩门,诣宝城前行礼,躬奠哀恸。
后宫以及王以下文武大臣官员,随行礼。
在众人的悲声中,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片肃穆哀恸的气氛里。唯有那拉氏忽然有些呼吸急促,身子莫名地发热了起来。
他就立在皇帝身后半步,正是在行礼之时。此时决不能有半点造次。
这样庄严的气氛,倒也帮那拉氏暂且压住了身子里那股子毛毛躁躁的灼热来,勉强维持着行完了礼。
接下来待得到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等几位已经先入帝陵的内廷主位前奠酒,那拉氏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幸好帝陵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踏足而入的,皇帝们的身后世界,对于前朝大臣和普通的内廷主位们来说,也是这天下绝顶机密之一。故此这回奠酒,皇帝只带了那拉氏一个人入内,其余嫔妃都只能候在外头。
皇帝奠酒罢,那拉氏按例虽说用不着给几位皇贵妃行礼,可是好歹孝贤皇后是元妻嫡后,她是继后,还是身份有别,应当有礼的。
她这便也端起酒盏来,却是没朝向金棺奠礼,却是忽然回眸,嫣然而笑,“皇上……皇上怎不饮了这酒?这酒滋味甘冽,皇上便饮一口吧。”
终是地宫,周遭阴森森的,那拉氏冷不丁露出这样缠棉的笑,说出这样的话来,将皇帝都惊了一跳,愣愣望着她。
“皇后!你这是……怎了?”
那拉氏却不觉着自己怎么了,反倒端着酒盏,干脆转身离了供桌,款步朝皇帝坐过来。
她的两颊,漾起桃花轻红来;一双细目里,也是水光盈盈。
“爷……这是合卺的酒。爷喝了,我才能喝。”
那拉氏说着已经走到了皇帝面前,将酒盏送到皇帝嘴边儿。
“爷快喝啊!爷喝完了,我喝;我喝完了……便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了。”
皇帝又是惊了一跳,猛然后退,抬手一挥,将酒盏挥落在地。
那酒盏幸亏没碎,却是将那盏中的酒洒了一地,然后无辜地骨碌碌滚到了一旁,委顿墙角去。
“皇后!你今日,这是发的什么疯?”
皇帝强撑着,这才没将那拉氏一并挥到一旁。
皇帝抬手指着那沉睡着的几具金棺,“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好歹孝贤、慧贤、哲悯、淑嘉都长眠于此!当着她们的面儿,你与朕这样情态,说这样的话,你可好意思!”
那拉氏却眼神迷离,咯咯地笑了,“皇上是说,她们在看?好啊好啊,就让她们看!跟她们几个相比,我虽然进宫最晚,可我却比她们都年轻!皇上有了我,便不会喜欢她们了。”
那拉氏上前,软软地扑向皇帝,想要投入皇帝怀里,“……皇上只会喜欢我一个人。”
在那拉氏的脑海里,她是又回到了当年嫁入宫里的时候儿了。那时候儿的她,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儿;那时候的她,是被先帝指给皇四子的侧福晋——是侧福晋,是行婚礼,正正经经迎娶进宫来的侧福晋!
不是那些死后被追封了皇贵妃的蹄子们能比的,她们个个儿都只是“皇子使女”,是奴才;而她才是先帝爷指给的侧福晋,是娶进宫来的,是主子!
便是慧贤后来也被超拔为了皇子侧福晋,可那也是“超拔”!是原本的皇子使女,便是后头也给补了婚礼,可人却已经早在宫里,不像她一般是正正经经娶进宫来的!
就算只是暂且比不上一个孝贤,那又怎么了?她年轻啊,她比孝贤年轻了六岁去呢!
皇上不是喜欢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儿么?那令贵妃进宫的时候儿,不就是十四、五岁么……那她也是啊,她嫁进宫来为皇四子侧福晋的时候儿,也才那么大啊!
皇上必定是喜欢她的,必定是的。
她笑了,如梦似幻,柔声召唤,“皇上……快来啊。皇上看,红帐已经垂下,红烛已将燃尽……皇上,我已经等了好久啊,皇上别再叫我等了。”
她咯咯地笑,天真烂漫地笑,终于一把抱住了皇帝的手臂,便要将皇帝压住了去。
皇帝大骇,猛地两臂用力,将她霍地推到一旁。
“皇后!你疯了不成?”皇帝的怒吼声在这地宫里轰然回荡,像是愤怒的虎啸龙吟。
那拉氏被惊住,却不想放弃,这便又想上前扑住皇帝的脚踝……
皇帝忙大步奔开,便走便叫,“快传太医来。皇后被痰迷住了心窍,叫太医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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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帝陵外的忻嫔,一见皇帝出来时的面色,心下便已经有了数儿。
她垂首,看了看自己早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的指甲。
今早,就在那指甲缝儿里,曾经存了些瓷白的粉末。
那是杜鹃鸟的脑骨。
南巡时在苏州,是姐夫安宁给了她。说是江南花楼,那些女子们便是用这手段魅惑住恩客的。
杜鹃鸟又分多种,悲伤的有啼血的子规,每当春日却声声悲啼“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却还有另外一种白杜鹃,叫声宛如鹧鸪,啼声也是“行不得也,哥哥”……
便是这白杜鹃的啼声,正应了花楼里的姑娘们苦留恩客的心声。仿佛上天回应,这便叫那杜鹃的脑骨磨成了粉末,竟有了魅惑人心的本事去。叫姑娘们一声声娇啼着“行不得也,哥哥”,便用那手段,将恩客们成功地留下了。
这好东西她刚得了,却还没来得及使,皇上在回銮的路上便与她分道扬镳,单独陪着那令贵妃走了陆路去了。待得回京,至今,皇上便也没有去看过她,更没有过单独相对的机会去。
再后来,姐夫死了。这东西究竟管不管用,她便也无处问去了。
既然如此,便用皇后来试试药。
一石二鸟,教训了皇后,又叫她了解这药的效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