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那时候儿年岁小,总觉着不来月事也是好事,省得那些盥洗调理之事;况且年少时,哪个女孩儿没有过偶尔不来的时候儿呢,便没觉着有什么异常。
况且她自幼也是活泼淘气,爱吃那些冻货;况且就连她最爱的那青桂的蜜,本也是解热凉血的,她便也曾以为自己的不能生养是与自己的这些小习惯有关……
直到得了那个方子,后又有老归的帮助调理,她才明白她是受了凉药所害。
凉药会叫女子月事不调。而月事不调的女子,即便有宠,也没有生养的机会……
故此后来她已明白,纯惠皇贵妃的那方子,从根本上来说就是温补调理的。故此但凡会用那方子的人,自己必定是月事不调的;若没这个毛病的,又怎么会用那个方子去?
这宫里的每个女人,都是人精儿,谁位下没有当值的太医,谁母家没法子帮着去查一个方子的配方去呢?
尤其是忻嫔,以她的狡猾,以她母家势力的强大,想要查那方子是否适合她用,根本不是难事。
所以其实根本不用额外动什么手脚,只需将那方子当成试金石,只看忻嫔是否用那方子便罢。
——只要忻嫔是用了那方子的,便可证明,忻嫔的月事是有问题的。
若能证实忻嫔的月事本就不调,那么再额外用一点手段,就足以叫忻嫔“弄假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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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见婉兮终于肯抬头,定定地凝视你着他,他这便得意起来,歪了头,冲婉兮挤眉弄眼。
婉兮一声咳嗽,连忙又将眼睛转了开去。
皇帝反倒笑,不慌不忙继续背书。
“《月经异常》:经期吐血或衄血,上溢妄行曰逆经,受孕行经曰垢胎,受孕下血漏胎名。”
“妇女月经一月一下,此其常也。若经行而吐血,衄血,下溢妄行者,是谓‘逆经’。有受孕之后,月月行经而产子者,是谓‘垢胎’。有受孕数月,其血忽下而胎不陨者,是谓‘漏胎’。此皆月经之异乎常者也。”
婉兮终究不是医者,故此对这一节的内容最是惊讶。
她便是已经生过这么多个孩子了,可是在月经与怀胎之间的关系上,依旧是常规地认为,怀了胎便会停经;而若孕期忽然又来了月经,那怕是根本就没坐下胎,又或者是孩子掉了去。
可是这一节里却列出了“逆经”、“垢胎”、“漏胎”三种情况。尤其是后两种,分明是怀胎期间还来了月事,却依旧不算孩子掉了,甚至最终还是能产下孩子来的……这对婉兮来说,实在不知如何判定,只能迷蒙想象罢了。
皇帝背够了书,这才缓缓转过头来,长眸之中黠光流溢,带一丝逗弄,斜睨着婉兮。
“……听傻了吧?明明看不懂,还要捧着那书看去?嗤,真是自找烦恼。”
被皇帝这么一说,婉兮的心下果然是乱了。就凭她这点子对医术的粗浅了解,在这第三节特殊的情形面前,已是尽数败下阵来,完全不敢再说自己如何还敢再根据是否有月事来判断怀胎与否了。
不过婉兮却不服输,红了脸伸手拉住了皇帝的胳膊。
“……奴才不懂的,还求爷赐教就是。”
皇帝却傲然扬眉,轻哼一声儿,“爷才不教!”
婉兮羞愧难当,这便撤了手去,背转了身子坐过去,“不教便不教……奴才便再多翻些书去,从头儿学起就是。”
皇帝长眉陡扬,“你打算潜心修习多少年去?”
婉兮故意道,“从此专心向医,总归活到老、学到老去就是!”
皇帝终于长眉耸动,再没法儿安坐下去了,这便腾地起身,大步绕过炕几来,一把将婉兮给抱住。
“怎么着,这是要从此一心一意念起书来,旁的什么都不顾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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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皇上终于急了,婉兮这才悄然在他怀中莞尔。
他的气息,那熟悉的香麝之气,终于又化作第二层手臂,将她紧紧地包覆。
皇上回来了,她的爷终于回来了。
只是……他这番回来,带给她的究竟是如往年短别重逢之后一样的安心,还是,这一回终究也还是要叫她失望一回了?
婉兮这便也不再藏着醋意,忍着不舍,伸手一下一下推着他。
“爷别在我这儿。忻妃刚怀了皇嗣,今儿又是刚回到园子里,正是最需要爷陪伴的时候儿。爷快去陪忻妃吧,奴才这儿不用人陪。”
皇帝轻啐一声儿,“你不用爷陪,是打算抱着那卷《医宗金鉴》一同入梦是怎的?”
“有何不可?”婉兮的拗劲儿便又来了,“奴才方才都说了,就要从此专心向医,旁的什么都撂下了!”
皇帝心下虽没有真的担心,可是喉头也被她给堵了一下儿,这便有些懊恼地将她给揉进怀里,带着惩戒的力道,狠狠儿去嘬婉兮的嘴儿去。
“她是她,你是你!”皇帝在唇齿磨砺之间,沙哑地呢喃,“之前在她面前说‘你怀胎的次数不过是我的一半儿,你又凭什么在我面前显摆去’的本事,这会子给藏哪儿去了,嗯?”
婉兮嘴儿由着他啃啮着,可是两只小手还是不停地扑腾着,作势要推开他去。
“她是她,我是我?爷是想说,都给了我六个孩子了,便是给她这第三个,我也不该拈酸?”
皇帝这会子任凭再能说,终究顾得上啃啮,就顾不上说话了。这便两句话又叫她给找着理了,皇帝懊恼得捧住了她的后脑勺儿,故意用他自己的脑门儿磕了她的脑门儿一记去。
硬碰硬儿,虽说不很使劲,却也在这方寸之间磕出了动静儿来。
婉兮便登时借势就红了眼圈儿去,“疼!……爷怎么疼惜忻妃都罢了,又何苦来折腾奴才来?”
皇帝叹口气,这才松开了婉兮,却将唇挪上来,在她那被磕着的地方儿,轻柔地吻过。
“你个歪妮儿!爷正正道道与你说的话,到你这儿都成了歪的了!你个老猪腰子劲儿的!”
婉兮都给气乐了,“爷要说‘老主腰子’,那就得说奴才是‘老主腰子贼正’,那爷就不能再说我歪!我若歪了,又哪儿来的老主腰子?”
见她乐了,一张脸儿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总归面若桃花;一双眼映着夜色,更是幽幽莹莹,皇帝便也跟着笑了。
“成成成,你就是老主腰子贼正的小歪妮儿!”
婉兮静静凝视皇帝,却还是轻叹一声,垂下头去,别开了目光去。
“不逗了……再这么逗下去,奴才总归说不过爷;况且忻妃有喜,已成定局,奴才便是再这么跟爷闹,也已经没了意思。”
皇帝反倒紧张了起来,凑过来小心地去寻她的眼睛。
“那你是……就这么饶了爷了,还是,要从此都不搭理爷了?”
婉兮犹豫了片刻,却还是转回头来,霍地仰首。
紧紧凝住他,努力想笑,却还是红了眼圈儿,却是说出这样一句:“……奴才恭喜爷和忻妃了。”
皇帝的心下便如被谁狠狠拧了一把去,疼得长眉紧蹙。
“别说这个,爷不爱听!”
婉兮依旧努力地笑,“爷不爱听,奴才却也得说。今年庆姐姐已是满了四十岁去,听庆姐姐说,皇上在避暑山庄已是给庆姐姐过了四十整寿去,赏赐了如意一九、古玩一九、藏香一九、元宝一九、锦缎一九……五九物品,慎之重之。”
“奴才只比陆姐姐小了三岁去,今日陆姐姐已过四十整寿,那奴才……便也不远了。”
婉兮极力地笑,眼底终是哀伤流转,“奴才再不是当年那个小奴儿,再不能在爷面前娇憨痴嗔。便是心下拈酸,可是奴才已是皇上的贵妃,这便怎么都该顾着妇德,不敢再在皇上面前任意说那些话去了……”
“岁月易老,爷身边儿迟早都有新人换旧人。奴才得学着高兴才是——奴才心下也是真的高兴的。终究奴才有远行那一天,若有人能陪在爷身边儿,能叫爷心下舒畅,那奴才便也应该是能放心的。”
皇帝这才恼了,结结实实地恼了,霍地一把甩开了婉兮的手,却又立时又给捉回来,紧紧攥住。
“又胡说,又开始胡说!说什么远行,一个刚三十七岁的小丫头,有什么资格在爷面前说要远行?爷今年都什么岁数了,便是有人要先远行,那也是爷,轮不到你去!”
“这世上爷听说过倚老卖老,可是还从没听说过,明明还是个小丫头却也要厚着脸皮跟爷这奔六十去的人面前卖老!”
婉兮被说得委屈,又真真儿勾动了心下的委屈,这便一眨眼,泪珠儿终是滚落了下来。
皇帝长叹一声儿,将她给紧紧搂进怀里来,压抑地怒吼,“……她是个什么人,这些年来,爷又如何不知道?你受了她多少委屈,吃了她多少暗亏,爷自桩桩件件都没忘喽!”
(皇上今天背的三段书很重要哈,原理都在这里头。暂时看不懂的也不要紧,后头给大家具体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