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打该罚,奴才都认了。奴才还是跪请主子移步,别叫皇上等急了……终究明儿起,皇上可要入斋宫去啦。”
婉兮面颊便也是一热,这便瞪了毛团儿一眼,随了毛团儿回去。
.
这晚无论是皇帝还是婉兮,都没什么心情亲热。两人只是并肩躺着,在这样的夜晚里互相陪伴。
多年相守,到了此时的年岁,那些年少多情都已经淡去,反倒是这样儿地执手相伴,才自是不必言说的情深。
皇帝翻身过来,伸手轻拍婉兮的脊背,“睡吧,爷拍你。”
婉兮噗地一声儿笑出来,含羞闪躲,“瞧爷,还当奴才是小孩儿呢?”
皇帝点头,“人心虚弱的时候儿,谁都是小孩儿。今儿叫你担惊受怕了,你便更该是个小孩儿,得有人陪着,哄着,护着。”
婉兮眼圈儿红了,向前将整个身子都伏进皇帝的怀里。
“今儿……奴才说错话了。奴才不该跟爷发那么大的脾气,更不该说出那些话来。今儿小十五的情形,哪里是爷的错儿,奴才怎么能将那股子脾气都朝爷身上来使?”
婉兮说着已是哽咽,“奴才怎能忘了,发生这样的事儿,爷心下何尝不是跟奴才一样着急上火,一样心痛如绞的?可爷却还要顾着大局,要冷静查问,还得顾着皇太后的圣寿,又得安抚奴才去……”
“爷承当的本比奴才多了太多太多,奴才不能帮爷分担,却还给爷肩上再压担子去……奴才这会子回想起来,真是想挖个坑儿将自己给埋了算了。”
皇帝听着,混着鼻音,轻哼一笑,“这话还算中听。不过却本不必说,爷又没怪你。”
皇帝将婉兮抱紧,“那会子你那满腔的伤心失望和担忧,不跟爷撒,还能跟谁撒呢?况且你也没说错,是爷太稀罕咱们圆子,太早就显露了爷的心思去……这是忌讳,且是大忌。”
皇帝轻轻闭了闭眼,“终究咱们圆子,现在才四生日啊。他这么小,的确是还扛不起这后宫的算计来。爷得设法打打马虎眼,得等咱们圆子再大一大去才行。”
婉兮紧闭双眼,用眼帘藏住泪花儿去。
这泪花儿有对儿子的心疼,却也有更多对皇上的感激和感动去。
皇帝轻轻啜去婉兮眼角的泪花儿,将额头与她顶了顶,“安心睡吧。万事,都有爷呢。”
.
次日,亦即十一月二十六日,皇帝正式入斋。
便在这一日,皇帝也并没闲着。敬事房呈览戴佳氏遗物。
戴佳氏遗物记有:金累丝葵花面簪三块、金茶花簪一块、银镀金寿字一块、金莲蓬荷叶簪一对、银镀金荷叶流苏一对、银镀金灯笼簪一对、银方天戟簪一对等,共计一百零八件。
宫中对薨逝主位留下的遗物,有多种处置的方法,比如可以赏给人去,存留念想;可以死者穿戴去,也可以随棺陪葬。这些方法好歹还都给死者存留一点儿遗迹,叫在世的人还有机会睹物思人去。
况且戴佳氏还有亲生女儿在世,这便好歹都应该将戴佳氏的遗物挑精品留给八公主舜英去。
可是皇帝却下旨,“熔化新贵妃遗物”。
熔化,这便是将戴佳氏所有留下的贵重遗物,全都彻底毁灭了形迹,连一点儿模样儿都不给这个后宫,不给这个世上,尤其是不给八公主留下了。
这便如戴佳氏看似曾经获得过的妃位、贵妃位去一样儿。她的妃位没正式行册封礼,即便是金册、金宝已经造成,却因为她已经死了,这便金册金宝也全都熔化,最终留在她神位之前的,不过是以绢制成的册文、宝印去罢了。
赤金之重,丝绢之薄,又何止是只隔着生死而不同?
皇帝旨意传出,敬事房的太监们都忍不住一咧嘴——皇上竟然都不给八公主留下几件儿当念想去……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同一日呈进的福贵人的遗物之中,皇帝下旨将福贵人遗下的金凤五枝、金福寿挑牌、金二龙面簪等共二十六件嵌宝石、珍珠制品进行重新加工,将旧宝石珍珠拆下,换上或加添上新的各色宝石及珍珠等,以备再用。
虽说福贵人的遗物也不再完整,却好歹还留下些形迹去。那拆下的珍珠、宝石,以及改制过的金簪无论给了谁去,也都能成为一份念想去。
接下来次日,亦即十一月二十七日,敬事房跟着呈进慎嫔所留下的遗物。
皇帝下旨,将慎嫔遗物银镀金蜻蜓簪一对、银镀金小正珠花一对、银镀金庆簪一对、银镀金寿字面簪一块等共一百零三件及一包银针,也全都同样熔化,不留念想去了。
消息传来,后宫众人心下都是幽幽叹了口气。
便从皇上对三人遗物的处置上来看,也能窥见皇上心中对这三位薨逝的主位的不同态度去。
——福贵人虽说进宫晚,位分低,可是皇上却对她的死颇为怜悯去;
——慎嫔虽说遗物也跟戴佳氏一样是熔化,可是慎嫔终究并无所出,这遗物没人继承也是说得过去。
——最惨的,就是戴佳氏母女了。
皇上不待见戴佳氏,再加上戴佳氏那个假孕的传闻,皇上不留她的念想儿倒也可以理解;只是除了婉兮等知情者之外,其他人却没想明白,皇上又何以对八公主如此狠心了。
终究八公主刚刚失去自己的生母啊,皇上如何忍心,连一件儿遗物都不给八公主留下呢?同样是皇上的女儿,八公主究竟做了什么,竟让一向疼爱女儿的皇帝,做出如此绝情的决定来?
.
皇帝斋戒三天,那拉氏在后宫里本想大展手脚查问一番去,却哪儿想到皇帝便是在斋戒期间,还如此痛快利索地办完了戴佳氏、慎嫔、福贵人三人遗物的处理去。
更要紧的,是从对这些遗物的处理方式的不同,显露出了皇上对三人的不同态度去。
倒叫那拉氏也不能不受制于此,心下不由得再度因福贵人的死,忐忑不安起来。
慎嫔好说,慎嫔的确是自行了断,慎嫔的父亲也的确是在西域谋叛事件中犯下罪过……那拉氏不敢提的,唯有福贵人之死罢了。
她心下揣着这样的忧心,在问舜英话儿的时候儿,便也没办法儿平静宽和。心底里的不欢喜,趁机全都发泄在舜英身上了。
谁让舜英本是戴佳氏之女,眉眼之间已经颇有了几分戴佳氏的模样儿去,叫那拉氏一看见就想起一场桃花癣、外加桃花癫来!
再说了,皇上的意思也摆明了对戴佳氏母女的绝情去。原本那拉氏即便是正宫皇后,对公主却也要好歹客气几分——皇上一向是疼爱女儿的父亲,从皇上对和敬、和嘉、小七、啾啾等几个公主的态度上来看,都将皇帝的慈父之爱一表无疑去,那拉氏也不想因这事儿触怒了皇帝去。可既然皇上自己都狠下心来了,那拉氏就也更不必虚套子去了。
舜英终究是小孩儿,被那拉氏这般疾声厉色地当面问话,也已是吓得掉了泪去。
叫那拉氏再吓唬几句,舜英便已是招了,供出了祥贵人来。
原来小七给小十五吃栗子粥的时候儿,还配了几个小菜,其中有炝芹菜。
小七秋冬季爱咳嗽,芹菜可以润肺止咳,故此在冬季小七的饮食里时常配着些儿芹菜去。小七的这个饮食习惯,舜英自是知晓。曾经祥贵人与她问起的时候儿,她便告诉给祥贵人了。
那日祥贵人给了舜英一小碟芹菜,叫舜英都倒进小七素日所吃的芹菜里去。舜英看着跟普通的芹菜没什么两样,这便按着祥贵人的法子办了。
舜英哪里知道,祥贵人给舜英的,其实不是正常的芹菜,而是一种野芹菜。
这种野芹菜生长于山野,长得跟芹菜十分相似。一旦烹调过,就更难分彼此。
这种野芹菜一旦误食会出现恶心、呕吐、手脚发冷、四肢麻痹,严重的可致人死亡……
也唯有庆幸小十五爱吃肉,倒不爱吃芹菜这样的素菜,当日只是浅尝了两口,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拉氏叫了祥贵人来问话,关起门来,将所有人都撵了出去。
祥贵人一见这架势,已知大祸将临,这便噗通跪倒在地,不顾自己满头的钗环,向那拉氏叩头下去。
“……妾身自知该死,妾身只是,只是,恨令贵妃当年的轻慢。妾身这便斗胆想叫她的孩子吃些苦头去罢了。妾身并不想害死十五阿哥的,只是叫他拉肚子罢了!”
那拉氏坐在炕沿儿上,傲慢地扬了扬眸。
“按说本宫这会子便没的再与你耽误工夫去,只需将舜英方才所言都奏明皇上就是了。到时候儿皇上直接赐你一杯鸩酒,亦或一条白绫去,只说你是突发疾病死了,身后全你个声名去,就也完了。”
祥贵人痛哭流涕,重重叩头,“可是主子娘娘还是肯给妾身机会来回话儿,那主子娘娘必定慈悲,不忍妾身就这么死了……妾身求主子娘娘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