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盯着婉兮,“皇贵妃,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婉兮轻轻摇头,“媳妇今日起,既然已经正式身为皇贵妃,而皇后此时又不便出宫,那从此往后,媳妇便要每日早晚都来给皇额娘请安,伺候皇额娘梳洗、用膳。”
“若此,便要日日相见,这是祖宗给媳妇等晚辈定下的规矩,同样也是给皇额娘您这般的长辈定下的规矩,皇额娘和媳妇咱们谁都不能更改,唯有谨慎恭行才是。”
“既如此,皇额娘若每日早晚见了媳妇,都不高兴的话,那对皇额娘的天寿,自然不好。故此媳妇倒劝皇额娘,请万万放宽心来。媳妇自会倾尽孝心,奉皇额娘颐养天年;皇额娘便也别再因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与媳妇计较了。”
“媳妇终究是媳妇,便是年岁再大,在皇额娘面前也永远都是小孩儿。小孩儿自难免童言无忌、言行无状,可是小孩儿这些规矩不足的地方儿,当长辈的却从来就没有当真放在心上、时时计较的。”
婉兮说着甜甜一笑,行半蹲礼,“媳妇知道,皇额娘必定不会跟小孩儿一般见识,这便自是对媳妇的凡事都不并不真的放在心上,皇额娘说是不是?”
“有皇额娘如此宽容大度,媳妇也自然竭尽心意,与皇上一起,恭奉皇太后万寿无疆。”
婉兮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皇太后虽说心里还是不痛快,可是嘴上却终究反驳不出来了。
皇太后只得摆摆手,“你来行礼,也行完了。时辰也不早了,你还得去皇帝、皇后面前行礼。我也累了,你这便回去吧。”
婉兮含笑而礼,“媳妇谨遵皇额娘懿旨。媳妇告退,明日一早便来侍奉皇额娘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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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畅春园,婉兮只觉这六月的薰风吹得人陶陶若醉。
她不由得闭上了眼,迎着那薰风,终是释然而笑。
曾经的殚精竭虑,终于已然平安走过。
终究,是她的年纪,也是她如今的位分,给了她自信与力量。
她当得起大清皇贵妃这个身份!
玉蝉和玉萤都含笑上前,轻声恭贺,“恭喜主子,终是趟过这一关了。”
婉兮缓缓舒了口气,歪头,带了点儿调皮道,“我方才,已然适当表现出了我的‘悲愤’吧?”
玉蝉和玉萤都笑,“奴才还是头一回见主子在皇太后面前如此模样。想来皇太后也得吓了一跳,这便自然是主子的‘悲愤’了。”
婉兮点点头,“若不悲愤,老太太必定起疑。我便是拼将与她争执几句,也得叫——英宁安稳了去。”
“英宁”实在是个陌生的名儿,在这宫里没人叫起过,便是在婉兮的宫里也没人叫这个名儿。
可是玉蝉和玉萤却都听懂了,两人相视而笑,却都不做声。
英宁,这个“宁”字取的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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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从畅春园回到宫里,赴养心殿给皇帝行礼。
这是册封礼的正式行礼,不同于日常的请安。养心殿里也早已预备下了香案和拜垫,总管魏珠亲自到养心门候着,皇帝自己也忍不住到殿门抱厦,向外望了好几回。
终于等到婉兮来,在养心殿正殿前,正式以皇贵妃的身份,向皇帝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皇帝早等不及,待得撤去香案,皇帝便亲下月台,捉住婉兮的手,扶起婉兮来。
“皇额娘可给了你排头吃?”
婉兮莞尔而笑,仰头,眸光如璃,“妾身今日——无可奉告。”
早都说好了,她若有忍受不了的,那就回来跟皇上诉诉苦;可若是她自己扛的起的,那回来就不告诉给皇上了。
虽说心下明镜儿似的,知道皇上的心更偏向自己,可是她也才不会傻到非要到皇上面前去指摘他母亲的不是呢……更何况这位爷啊,心下是何等圣明,便是皇太后有什么出格的,哪儿还用她非自己说嘴,其实他早都比她知道得更清楚了。
皇帝自是松了一口气,挽住婉兮的手,已是满面含笑。
高云从最是会看眼色的,这便故意上前跪倒,口称请旨,“奴才请皇上示下,将承恩侯讷苏肯革去侯爵的旨意,这便立即发往军机处和内阁么?”
婉兮都是一怔,抬眸望住皇帝。
虽说皇上已经正式收回了那拉氏的四份册宝,可是终究还没正式下旨废掉中宫,所以那拉氏还是继续保留着中宫的名号的。
而按着祖制,只要是皇后的丹阐(娘家),都有承恩公的世职;那拉氏被册立为中宫之后,那拉氏的父亲被追封一等承恩公,那拉氏的兄长承继承恩公;如今这世职由她侄儿降位承袭,讷苏肯此时为一等承恩侯。只等下一任皇帝推恩,再叫讷苏肯正式承袭承恩公爵位去。
那么既然那拉氏还是皇后,那么讷苏肯就应该还保有承恩侯的爵位才是……怎么皇上竟然连这个都不给那拉氏家留了,今日已然下旨革去讷苏肯的承恩侯世职去?
皇帝迎着婉兮不解的目光,长眸里光彩熠熠。
“你已正式册为皇贵妃,爷便再没心思给她母家存着不该有的念想去!那承恩公的世职,她家已然不配!”
婉兮静静垂首,心下燠暖。
她明白,这才是皇上给她的、册封礼的恩赏。
自此她为皇贵妃,而这个后宫、这个天下,已经没有真正的皇后了。那拉氏只持着一个皇后的名号,有名已无实;活着却也已经等于死了。
“所以你给爷行完礼后,就不必去给她行礼了!这便只回你的储秀宫,等着公主、福晋、命妇、皇子、皇孙们去给你行礼,你安心受贺就是!”清冽的笑,在皇帝长眸中潋滟成波。
婉兮心底的暖,又生出了甜。
原来皇上忙着下旨革去讷苏肯的承恩侯,也是免了她去给那拉氏行礼。
从此,整个后宫,除了皇上和皇太后之外,她已经用不着再向任何人行礼。
婉兮垂首想了想,却还是抬头望住皇帝,“爷……我倒想去见见她。”
皇帝挑眉,“这又何必?她一个废人,爷早已不当她是什么皇后,你自不必再去行礼!爷已经收回了她四份册宝,她如今已经没有正经的位分,你去见她,倒是你纡尊降贵去了!”
婉兮含笑,轻轻勾了勾皇帝的手。
“爷别动气……我当然不是上赶着去给她行礼,我不过是敬重列祖列宗定下的规矩。她虽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是至少还有个虚名在。那我倒也应该走这一趟。”
“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敬重列祖列宗定下的祖制去。况且,我也想见一见她。”
婉兮软软贴住皇帝手臂,轻巧而笑,“爷别担心,她又没本事吃了我~”
婉兮都这么说了,皇帝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去,展颜而笑,“行,那就去呗。不过爷已经将她锁了三个月去,想来她也快被锁疯了,若一见到你,免不得癫狂燥怒。你倒要离远些,别叫她扑着你。”
婉兮含笑点头,“爷忘了么,我那永寿宫里曾经养过白猿与黑熊的。简单防身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皇帝便也哼了一声儿,“嗯,你还会放蜂子呢,爷可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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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些笑话儿,婉兮走出养心殿来,还是带着微笑的。
婉兮登上翟舆,从储秀宫向东,一路朝永和宫去。
因永和宫从前为婉嫔带着小七、绵锦居住,故此这一向都是婉兮最常去的东六宫之一。这条路,从前每次行来,婉兮心下都是平静舒畅的。
而今日,不同了。
婉兮端然坐直,下颌傲然轻扬。
皇贵妃的仪仗开路导引,婉兮坐在翟舆之上,头顶是“明黄缎七凤曲柄伞”,伞后跟华盖鸾凤扇六柄、瑞草盖鸾凤扇四柄;扇后,又有内监执拂尘、提炉、香盒、水瓶、马杌……
前呼后拥,仪态万方。
婉兮的翟舆并未在永和门前停下,婉兮也并未下轿,皇贵妃的翟舆直进永和门,直到锁着那拉氏的后殿门前。
翟舆方停,婉兮扶着玉蝉的手,缓缓走下。
这样阵仗而来,那拉氏扒着窗棂,全都看在了眼里。
她心底涌起无限的恨和冷意来。
开齐礼早率永和宫里人跪倒请安。
婉兮垂眸扫过来,但见那拉氏原来宫里的人,只剩下十个小太监,个个儿还都是孩子,除了基本的跑腿儿应差之外,旁的担不起来什么。
至于官女子……婉兮抬眸瞟向窗棂,迎住那拉氏愤恨的目光。
婉兮却轻巧挪开视线,只去看那拉氏身边——唯有两双眼睛啊。
原来能留在那拉氏身边儿的官女子,比太监更少。
且瞧着身量,同样是小女孩儿,跟那十个小太监一样儿,都只能做最基本的跑腿儿应差,若那拉氏还希望借由身边的奴才帮着她算计什么,那倒是徒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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