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便直说,这便拐了个弯儿,“也没别的,就是皇阿玛回銮途中下旨,将明瑞给交部严议了……明瑞是傅家大宗,承袭承恩公的,故此他受罚,整个傅家各支都小心自警些罢了,不准再叫自家子弟惹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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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回到圆明园,这便小心调养身子。皇帝却没闲着,刚回京三天,九月二十六日就从圆明园回宫去了。
皇帝临行前已经告诉婉兮,这是为了孟冬祭祀太庙的大典,先回宫里去斋戒。
婉兮却不知道,皇帝回到紫禁城,斋戒三日,于十月初一忙完祭祀太庙的大典之后,回到养心殿便忙碌开了。
十月初一日,太监吕进忠来说,首领董五经交宣纸邹一桂画条一张(养心殿东耳房)。传旨:“着镶一寸蓝绫边托贴。钦此”。
这道旨意外人未必知道意味着什么,可是宫殿监和内务府官员们却都心领神会。皇上这是重新布置养心殿后殿东耳房,要迎入新的贵主儿——皇贵妃了!
养心殿后殿东耳房,一向为皇后寝殿,如今皇后依旧在位,可是这寝殿却已经要让给皇贵妃了。
至此,所有人心下就都更加明白,永和宫那位,除了皇上还没有正式下旨昭告中外,她的一切都已经转为皇贵妃所拥有了。
宫殿监和内务府这便紧张地忙碌了起来。说来也巧,慧贤皇贵妃的兄弟高恒,刚刚从江南调回京中,被皇帝下旨命为总管内务府大臣。
这一应为皇贵妃布置养心殿后殿东耳房的事,便成了高恒成为总管内务府大臣之后,第一件要紧的差事。
他自己的姐姐,同样出身于内务府包衣世家的汉姓女,曾以皇帝初封贵妃的身份,在后宫里屈居次席,没能够住进这养心殿后殿的东耳房来;而如今,终于又有一位出身于内三旗下的汉姓女,在皇后依旧在世之时,也正大光明地入主这间东耳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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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六日,皇帝从紫禁城返回圆明园。
养心殿后殿东耳房的布置,依旧紧锣密鼓地进行,并未因皇帝的暂时离去而有半点的疏怠。
因为皇帝即便回驻圆明园,依旧有旨意不断传回宫来。这养心殿后殿东耳房的摆设,事无巨细,皇帝都是要亲自过问的。
皇帝不仅过问,还亲自在圆明园和紫禁城两处奔走。
十月初六日刚从紫禁城回到圆明园,十月初十日便又回到紫禁城来,再亲自安排东耳房布置之事。
十月十一日,太监吕进忠来说,首领董五经交宣纸杨大章画条一张(东耳房),将画条镶一寸蓝绫边托贴。
十月十二日,太监胡世杰传旨,养心殿东耳房西墙着杨大章画花卉一张,东墙着金廷标画《岁朝图》一张。
十月十五日,催长四德、笔帖式五德来说,太监胡世杰交金廷标画一张(东耳房)、方琮宣纸画门一张(玉玲珑馆)。传旨,将金廷标画镶一寸蓝绫边,并画门俱各托贴。
……
养心殿后殿东耳房悄悄儿地变化着,布置着,在圆明园里静养的婉兮尚半点都不知晓。
旧貌换新颜的养心殿后殿东耳房,都在翘首等待着,新主人从圆明园回宫,乍然而见的那一天。
十月二十一日,皇帝返回了圆明园去;结果两天后,十月二十三日,又从圆明园回宫……
皇帝仿佛忘了自己已是五十五岁的人,更忘了北地京师的十月里,已然是冬季了。他骑着马欢欢喜喜穿过冬日的寒风,在圆明园和紫禁城两处不辞辛苦地反复奔波,心中揣着的却是红彤彤的热望。
因为九儿又有了他们的孩子,因为九儿终于可以带着这个孩子,名正言顺地入主养心殿后殿的东耳房,实际上已经拥有了大清皇后所有应得的一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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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皇帝不辞辛苦两处奔波之时,永琪的腿病已然加重了。
这一来是因为京师入冬之后,天寒地冻,对他的腿本就不利;再者皇阿玛在避暑山庄半路遣他回来办理桑寨多尔济家产入官之事,他心上又压了一重重负去。
偏偏祸不单行,九月二十六日,他的嫡福晋鄂凝为他产下的嫡子六阿哥,却没能活过大满月去,在十月十七日这一天夭折了。
永琪的子嗣夭折得有些过多了,尤其夭折的多是儿子。
只是从前夭折的都是英媛所诞下的儿子,尚且还能说兴许是英媛的身子弱,带不住孩子的缘故;可是这回却是换成了鄂凝。他的嫡福晋啊,本应该是比皇子使女更有福分的吧?可是好容易诞下的嫡子,却还是连满月都没能活过去,又是夭折了。
永琪的子嗣福气之薄,叫永琪自己都有些在皇子宗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他又不是七老八十,刚过二十岁的人,本来正应该是身子骨最健壮的时候儿;再说他一向在秋狝之时一马当先,总想给皇阿玛和宗亲们留下擅长弓马的好印象去,以压服住那几个有高丽人、汉人血统的兄弟们去。
可是他子嗣的不断夭折,却像是一个一个的大嘴巴抽下来。再不用他自己怎么解释去,也已经无法改变旁人的眼光去了。
终于……某日三德他们从福园门带回来的消息里,他听见了几个王府的人都在说他“福薄”去了。
身为皇子,若是个福薄的人,又如何扛得起天命?那无论是上天,还是列祖列宗,又如何肯允许他来承继大位?
他身心经受着这双重的打击,还没完,皇阿玛又在十月里,将尹继善和庆桂父子召回京来!
尹继善以排位第二的文华殿大学士,管理兵部事务之外,回京之后皇阿玛又任命尹继善为上书房总师傅,教习庶吉士!
就连尹继善的儿子、永璇福晋庆藻的兄长庆桂,也得了皇阿玛的重用,从原来的户部员外郎的小小职位上,骤然擢升为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这便是从五品的官职,直接跃居从二品大员了!
永琪这些年来都是在岳家这件事上无法与永璇相比,如今又遭如此大的打击,叫他一时之间心都被堵住了一般,怎么都舒缓不过来了。
他又忧又急,腿上的隐疾便又加重了去。到了十一月,他竟然都已经下不了炕了。
可是已经到了十一月,马上就是冬至节,就是皇太后的圣寿节,还有过年……这些场合他都是绝不可错过的。否则若叫宗亲们知道他竟然连炕都下不来了,那岂不是就更要说他“无福”去了?
情急之下已是顾不了许多,他便命伺候他的太医张如璠、宋国瑞等,为他下猛药提振。
此时此境,太医们最依赖的猛药,便也唯有人参了。
只是两名太医心下都明镜儿似的,五阿哥这腿疾,本应内以清热化湿解毒为主,外以提脓去腐生肌为要。
可是五阿哥爱面子,不肯叫外人知道他腿病的实情,这便怎么都不肯从外表去腐;而内里若要用人参来催,那又如何还能清热化湿去!
两名太医也都是苦劝,“人参性热,倘若用得猛了,非但不能清热化湿,反倒会将那湿热都给郁在里头……将来若想拔除,反倒难了。”
此时的永琪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管催二人开方子,“我自己的身子,我好歹该比你们更了解些去。没你们说的那样儿,用些人参噙化了来调养着,不日就可好了!”
两个太医又能如何?只好按着五阿哥的要求,猛开了人参下去。
在后头的一个月间,永琪连汤药带噙化,竟然生生地用了十五两八钱的人参下去!
这已不是调养身子,这已然是架上了烈火,而永琪自己选择坐在了烈焰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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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六日,皇帝终于奉皇太后,带领婉兮等后宫,从御园返回紫禁城。
等在前面的将是从皇太后圣寿开始的连番庆贺。
回到宫里,皇帝先亲自护送皇太后回寿康宫,婉兮则如常乘轿子要回储秀宫去。
结果还没等起轿,魏珠便远远奔来,跪倒传皇帝口谕,“请皇贵妃主子暂且留步,皇上稍后回来,还有话说。”
婉兮也是狐疑,心下知道皇上必定又安排了什么去,只是一时还猜不透,这便唯有等着罢了。
终于,皇帝从寿康宫回来,身上带了一股子冬寒,不敢直接上前来握婉兮的手,先走到一旁找熏炉去烤暖了,这才走过来。攥了婉兮的手,一起走进养心殿去。
婉兮含笑抬眸,“爷又在打什么哑谜?”
皇帝轻啐一声儿,“谁叫你猜了?你快闭上眼!”
婉兮便也一笑,将眼闭上了。
倒是玉蝉等人都不放心,赶紧上前悄声提醒,“皇上!皇贵妃主子怀着身子,这脚底下疏忽不得!”
养心殿里门槛多、台阶多,穿堂也多,这倘若皇贵妃脚底下稍微踩错了,这可是担待不得的啊!
皇帝倒是轻轻一笑,扭头瞪了他们一眼,“多事!朕这些年来如何对你皇贵妃主子,你们都糊涂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