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无论是皇上,还是婉兮自己,都没忙着这个。
况且今年永璇的三个女儿都出了痘,次女还死在种痘之事上,就更叫人觉着心下不安,故此就更暂时不取名——没有名字的小孩儿,痘疹娘娘便是要带走,也没办法点名儿不是?就是阎罗王,也没法往那生死簿上记不是?
故此婉兮含笑点头,“倒不急。札兰念书多,我忖着札兰心下怕是会有更好的主意。”
容妃却也笑,“札兰是念书多,可是轮到自己女儿取名的事儿上,竟是窘了,翻过了多少书,拎出来多少个好字儿,却凑在一起都没满意。”
容妃轻轻垂下头来,“皇贵妃娘娘,您就为大格格先取一个吧。反正暂且不是学名,也不是品级名号,只是一个咱们在家里关起门来方便叫的小名儿就好。”
婉嫔轻轻转头,无声看一眼容妃。
容妃垂下眼帘,从袖口里轻轻与婉嫔手指一握。两人心下皆有明了,只是都不说出来罢了。
婉兮只当没看懂,转头过去看向窗外,那白雪映衬下的小小外孙女儿。
婉兮笑了,“札兰出自乌雅氏,是皇上的祖母孝恭仁皇后的母家后辈,我想咱们那孩儿的小名儿里便该嵌一个‘德’字、一个‘雅’字。”
孝恭仁皇后曾为康熙爷德妃,况“德”字是无论女子还是男子,立世的第一根本。
而“雅”,更是女子的情致,若娴雅,若雅致,更是美好高尚的最好代名词。
婉兮垂首,“暂叫德雅,可好?若将来或者皇上,或者札兰,或者阿窅你和啾啾,或者是陈姐姐你们都能帮我想到更好的,咱们再换。总归是小名儿,换起来也好说。”
容妃却是先一拍掌,“这样想来自是最好的!我啊便先替啾啾和札兰谢皇额涅的恩了!”
婉嫔有一点点出神。
婉嫔是皇帝潜邸老人儿,年岁比婉兮还要大十多岁去呢,婉嫔这一发呆,婉兮反倒不放心了。
婉兮轻轻拍拍婉嫔的手,“陈姐姐?”
婉嫔不好意思地一笑,“叫你说起孝恭仁皇后啊,我倒有些想念我的永和宫了。”
永和宫曾为孝恭仁皇后寝宫,可是这位老太后当年偏心幼子十四爷,非不肯接受皇太后之号,不肯挪到慈宁宫去。以致于永和宫成为了这位老太太身为皇太后的寝宫去——这便总归得将永和宫升格一些才好。
故此皇帝为了纪念祖母,将曾经悬挂在坤宁宫的匾额“位正坤元”,挪到永和宫来悬挂。
婉兮忙问,“陈姐姐这是怎么说?难不成翊坤宫不好么?”
婉嫔轻叹一声,“……翊坤宫虽好,可却更多只有那拉氏的影子,反倒没有我自己的记忆。而永和宫啊,才留着我这辈子最珍重的回忆去。”
婉嫔眼圈儿有些红,看了容妃一眼,“莲生那孩子从小到大的影子,都印在那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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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嫔有些难过,不敢再将这难过影响了婉兮去。
恰好啾啾和札兰带着大格格回来了,婉嫔这便先告辞回宫去。
暖轿缓缓从西苑回内廷,婉嫔的眼圈儿却始终红着。
以主子这数十年的通透,赤芍都极少见到主子如此失态的模样,赤芍便赶紧轻声问,“主子可是又悬心七公主的身子了?”
婉嫔叹口气,终是点点头。
她想念永和宫,她想回去继续住在跟小七共同的记忆里——因为她比皇贵妃更知道小七的情形。
终究皇贵妃自己身子也不好,故此无论是内务府还是皇上,以致于拉旺那孩子,在向皇贵妃说起小七的身子时,都是极力隐瞒的,将万事都往好了说。
可是小七身边儿有白果,白果本就是婉嫔自己位下的女子,故此白果便是能隐瞒皇贵妃,却是不能隐瞒她的。
小七今年这咳血的毛病,竟就没断过。
“今日难得皇贵妃她高兴,我也本不想难受来着;可是啊,你没看容妃非要叫皇贵妃替九公主的大格格取个小名儿去么?——连容妃都担心皇贵妃的身子,怕再迟了,大格格这外孙女儿都没办法叫皇贵妃给取小名儿了——这才勾动了我的伤心。”
婉嫔举袖拭泪,“唉,今年这是怎么了啊,怎么能叫皇贵妃和莲生这母女竟都病了,病情也是相似,都是咳痰之症去。”
“虽说这咳痰之症在冬日里常见,可是也不能叫母女两个一起得啊。若只是她们当中的一个人这样儿,倒也还罢了……可是这眼睁睁看着她们这娘担心女儿、女儿又挂心娘的情形,真是叫人揪心呐。”
婉嫔怕是最明白小七这个孩子对于皇贵妃的意义去。小七是皇贵妃的第一个孩子,是皇贵妃入宫十几年才等来的宝贝啊。
或许说句不该说的,就算是皇贵妃其他的孩子生病,皇贵妃也不会如此时悬心莲生那般的难受。
赤芍也是叹气,“主子悬心皇贵妃、心疼七公主,自是有的。可是主子千万别因此就伤了自己的身子去啊……”
终究主子的年岁更大啊。
婉嫔叹了口气,“帮我去递牌子,马上就腊八了,我要再请旨出宫,看莲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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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看完小七回来,皇上悄悄派人来问过。
两天之后,皇帝又再度叫大总管王成赴七公主府,给七公主单独赏赐:广橙十五个,枣糕二十块,煳眼糖五十五块。
广橙自不用说,又是生津止咳的;而这枣糕,在宫中制作又加入山药。
皇帝自己年过花甲,又是最重养生,故此皇帝自己对山药的效用十分有心得。这便叫枣糕里格外加入了山药去。
枣泥山药糕易于消化,味道清甜。而红枣可以补气血,山药可治诸虚百损,疗五劳七伤;除烦热,多记事,益肾气,健脾胃,止泻痢,化痰涎,润皮毛……对七公主这样病中之人,是极好的补养小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