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奚娮见他好似回避的态度,不满的嘟起嘴来,“搞了半天是我自作多情了呀,Prof.Chu是来教书育人的。顺便再从广大师生中物色一位贤惠的夫人,对吧?”
酸溜溜的调侃很快散在空气中,楚司淼仍然不为所动。他放下水壶又拿起小铲子,开始默默松土。
奚娮蹙眉看着楚司淼只顾埋头干活,刚才半真半假的心思沉淀了下去,忽然觉得很无趣。
就在她转身要走之际,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开口了,“当时我伤的很重,没人认为我还能活过来。”
奚娮怔仲着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楚司淼亦没有转身,干活速度也没有减慢,“醒过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壳’中。原来我已经被下葬了,葬在奇迹海的泉眼旁边。多亏了‘壳’的保护作用,还有泉眼水的修复力,我才捡回一条命。”
奚娮静静的听着,心情霎时又回到了两年前。在那处浅滩上,她和楚司淼生死别离。苍凉又虚无的感觉再次将她笼罩,冷彻寒意又从心底冒顶而出。
楚司淼听着奚娮仿佛在颤抖的心跳,缓身蹲下。他注视着近处一朵巴掌大的夕颜花,深眸中划略过苦涩,“刚睁开眼的时候,我一心想快点回来找你。可等到爬上岸,我又犹豫了。”
奚娮听着身后闷闷的声音,心脏猛然紧缩。这么说他不是三个月前醒来的,而是更早?
“我是一年前醒来的。”楚司淼老实回答了奚娮心中叫嚣的问题,将小铲重重插进土里,“我去皇宫觐见了刚继位不久的新皇帝,然后回了暗骁。”
“暗骁?”奚娮咧嘴苦笑,转瞬的惊讶又被酸涩取代,“这么说你本来没打算回来,为什么又改主意了?”
“因为我一直在思考一些问题。”楚司淼摩挲着铲头,余光往后瞥了一眼,“如果我当时没去杨水镇,没有把你招进刑侦队,你的生活是不是会一直平顺。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特殊基因,沙拉曼也不会追到地球来。如果我们都不曾出现,你的人生是不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那答案呢?有了吗?”奚娮忍着泪意向后转身,才发现楚司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转过了身来。
红澄澄的夕阳灿若烈火,和他眼底浓稠到化不开的哀恸纠集在一起,给了奚娮疼痛的心脏重重一击。
她本不想哭,可这个男人总是有办法用三两句话戳中她的泪点。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了。
楚司淼注视着奚娮潸然泪下的楚楚模样,迈开长腿稳步上前,“我没有找到答案,所以才回来。”
他屈指去拭她脸上的泪珠,沾染的滚烫温度一如往昔。只需轻轻一滴,便能将他的心融化殆尽。
“奚宝儿,你知道吗?殖民星和奥伊很不同,那是颗像地球一样的行星,日升月落每日交替。我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躲在永不见阳光的黑夜里。也不用必须爬到孤山之巅,才能撇开凝集不散的浓雾,看到星光。”
楚司淼徐徐说着,任由泪水沾湿手心,“但是,就算站在正午烈日下,我还是觉得冷。没有你,什么都暖不热我的心。”
他实在太想奚娮,每天反反复复想她无数遍。最终,他还是决定放弃暗骁,辞别皇帝回地球来。他不能再满脑子胡思乱想了,必须亲眼确认奚娮过得好不好。
“那你为什么不来认我?为什么现在才认我?!”奚娮一把抓住腮畔的大手,崩溃的大喊起来。
不是只有他才饱受思念之苦,她也一样。即便被斯特林消除了记忆,但他的影子没有一刻真正从她心中抹去过。
已经忘记,又从未忘记。那多么水彩画,堆砌起来的不是颜料,而是深深想念。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因为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影子久久无法自拔。
“因为我害怕。”楚司淼握紧奚娮发抖的双手,将一年多以来的全部沉重心事诉与她听,“我怕再接近你,又会伤害你。我只敢远远的看着你,看着你有了新生活,看着你很享受在帕克的每一天。你来听我的课,坐在台下目不转睛的样子好美。我觉得好幸福,不想去破坏它。”
“可我不幸福!一点儿都不幸福!如果你不回来,谁给我幸福!”奚娮被这一席话说得更加害怕了,叫嚷着扑进楚司淼怀里,双手将他劲瘦的腰死死锢住。
“我知道,我都知道。”楚司淼心痛万分的将她直抱起来,轻声宽慰,“我看了你的画册,就什么都明白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会永远留在你身边。”
那天,奚娮和参观学校的一家人走后,楚司淼趁机去查看她的课业情况,无意中发现了那本画册。
扉页上看似矛盾朦胧的表达,以及内页中模糊的黑影都让他明白了所有。原来他看到的现世安然仅仅只是表象,奚娮没有忘记他,只是把那份沉重的想念锁在内心深处罢了。
那一刻的心疼和悸动只有楚司淼自己明白,他再做不到遥遥观望了,必须重新回到她的世界中去。
低低缓缓的劝慰舒缓了奚娮极度紧张的心情,她环住楚司淼的脖颈,拼命点头,“这次真的说好了,必须陪我到咽气的那天。要是你再敢消失,我不管是奥一还是奥二,照样杀过去把你抢回来。”
“呵呵。”楚司淼被她孩子般天真直率的表达逗得低笑两声,继而又沉沉叹气,“奚娮,我要向你道歉。关于你父亲和米栗的死,我要付全部责任。还有对你弃之不顾,也是我的错。”
奚娮抿紧嘴唇想了一刻,收起眼泪去寻他的眼睛,“该对我爸爸和米栗的死负责的是王栩,不单他们两个,还有小凡儿和宋哥,他全部要负全责任。”
“至于我……”奚娮说到这里,有些纠结的停顿一瞬,才鼓起勇气道,“其实,我早就发现有人在控制我。”
“什么?”楚司淼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就算她的心智比一般人坚强,也不可能在丧失神智的情况下记住什么人或事。
奚娮乖巧的在他深锁的眉心一吻,柔声道,“记得在东京的那个跨年夜吗?你去小吃摊放碗,我一个人又溜回正殿的事。”
“记得。”楚司淼颔首,瞬间回忆起那天她在夫妻楠下直勾勾盯着树梢发呆的神情,心头不觉一抽,“难道说,就是在那个时候?”
“嗯,我那天确实被催眠了,我猜王栩当时就想把我带走。可半道上,我又恍惚醒过点神来,他才没能得手。”
“还有,在京城你和莫上校切磋那天。我也在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自己走迷路了。”
“两次同样的情况,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再加上谢红霞死的那晚,我也是莫名其妙的从学校附近又回到谢家。这些都让我确定,有个人一直在我背后。”
“你当时怎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楚司淼被奚娮的说辞惊得后怕不已,原来她发现的不比他晚,却一直瞒着没说。
奚娮摇头,恳切道,“当时我们谁都不知道王栩的目标是你,就连这个人也没有进入视野。我不说,一是不想让你担心,二是想静观其变。”
那时候,楚司淼的压力和担子不比她小。与其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增加他的负担,不如选择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奚娮万万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那样惨烈,太多的人因为沙拉曼的野心赔上性命,这是她心中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痛。
楚司淼定定看着奚娮擎着淡然笑意的小脸,一直积压在心中的情绪氢气球般爆炸了。心疼、愧悔、还有深切的骄傲一股全冲上脑门,震得他稳不住呼吸。
奚娮见他只是愣神不说话,索性自己把话接了下去,“司淼,我们是警察。要有像棉花一样柔软的心,悲悯每一个无辜受害者。还要有铁一样的身躯,守住底线半步都不能退让。我们永远背对光明,面对黑暗,永远站在第一线和罪恶做斗争。”
奚娮柔情又坚定的说着,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加深,“我体谅你的苦衷,一切都是为了案子。如果换做是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你看,最后的结果不是很好吗?我这个诱饵深入虎穴,帮你拿下了真凶。”
“奚宝儿,对不起……”楚司淼再忍不住心中悸动,探头去吻她。
碰到奚娮的唇时,她的心声再次涌入脑海,“司淼,我爱你,欢迎回家。”
夕阳不知何时隐去了身影,广袤天幕中星光再现。裹挟着黑色几何线条的气旋冲破云霄,又以光速扩散传播,将地球完全覆盖。
那是楚司淼强大的精神力,也是他回归的决意。他本没有打算唤醒所有人的记忆,但这个想法被奚娮刚才说的话改变了。
他不会再遥望于海之彼端,将和奚娮一道,重新站上守护光明的前线。这一次,他会为那枚闪亮的银色警徽奋斗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