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皇上心中清楚此事缘由,但总不能将真相公诸于世。皇家的悲哀便是在此。
良辰宫。
“娘娘还是不吃东西吗?”辰恬见饭菜完好的端了出来,皱着眉问道。
辰绵缩了缩脖子,悻悻然的道:“砸了好些东西呢,昨夜还发了恶梦——喊着黎王爷的名字,又哭又笑的。可将几个小丫鬟吓坏了!”
辰绵同辰恬乃是良辰宫的两名大丫鬟,负责良辰宫的起居,自幼进宫,是见惯了宫中的诸多变故。
却还是在为自个儿的未来担忧,别人兴许不知,但她二人是良妃的心腹。哪里会不知她一直在为黎王夺位做安排,眼下黎王一倒,良妃下半生就等于没了依仗。她们这些丫鬟怕是也没好日子过了。
虽然良妃是太子的养母,但她二人心里可清楚着呢,良妃待太子殿下和华颜公主二人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亲善。
又岂能指望殿下日后会多么善待与她!
也就是说,日后只怕圣上一去,连个赡养她的人都没有。在宫中,一个女人到了迟暮之年。又没有儿子可以依靠,那种悲惨的结局不难想象。
所以这也是后宫妃嫔为了可以生下龙子,甚至不惜一切手段的原因所在,不管能不能得到皇位,有个儿子,就等于下半生有了依仗。
所以,美貌与智慧在宫中其中都不是最为重要的,诞下龙子才是保障,容颜易逝,再有头脑若是孤身一人,终究还是会落得凄惨收场。
辰恬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心下隐隐有了计较——良妃这棵树,只怕是靠不住了!
层层罗幔旖帐之后,躺在奢华贵妃榻上的良妃双目空洞。
短短几日,竟是苍老了十岁不止,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爬满了皱纹,两鬓之间掺了银白之『色』。
干裂的唇角忽然现出笑意,竟是灿烂无比,笑意直直钻进了眸子里,激起了一层光彩。
“黎儿...黎儿...你又来看娘了。”声音小如蚊响,似乎怕惊走了那虚幻的人一般。
她缓缓伸起了干枯的右手,颤巍巍地往空气中探去,却是抓了个空,顿时脸『色』一变,惶恐不安至极!
“黎儿!别走!”她尖叫着坐了起来,挥舞着双手在空气中胡『乱』的抓着。
“黎儿,娘在这里,娘在这里啊!”
尖利的声音传到外间,很快有宫婢急急的奔了进来。
见到内间的情形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仅仅着里衣的良妃赤着双脚,发髻凌『乱』的跪坐在地毯上,胡『乱』的扭动着身子,不知是在找什么,神情几近癫狂。
几位婢女皆是倒吸了一口气——向来优雅高贵的良妃,竟是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娘娘,请保重身体啊!”有心软的宫女落了眼泪,几人上前扶着她,想将人扶到床榻上去。
却被她一把挥开,因为没力气的缘故,脚下一轻便跌坐了下去,“都给本宫滚出去!都是你们,你们吓怕了我的黎儿!”
从矮几上抓起了玲珑的玉杯,朝着几名宫女砸去,玉杯应声而碎,被砸中的宫女额角见了红飘若浮萍全文阅读。
没人再敢靠近,只有让人通知了皇上,又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开了安神的方子,心下却在叹气——这病,哪里是普通的『药』物能治得好的,心病不除,则『药』石无效。
元盛帝坐在床沿边,望着风华不在的良妃心下微微有些发疼,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了,虽是为了利益而纳的妃子,且心里的位置早已被一人占去,但还是有着感情在的。
“好好养着身子,别想那么多了,人,去也已然去了。”
良妃空洞的眼睛中只不断的流出眼泪来,没有神情,也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曾几何时,她也是会为了他一句话而欣喜不已、脸红心跳的少女,可如今,都成了陈年往事了。
岁月最爱留情,亦最无情。
良辰宫中悬着的华贵宫灯,将整座宫殿照耀的犹如白昼,却照不亮她内心的阴霾。
次日一早天『色』还未大亮之时,良辰宫的寂静被一声尖锐的叫声打破。
随后有宫女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良妃娘娘自缢了,良妃娘娘自缢了!”
宫女太监们大惊,皆是奔走相告,消息很快传开。
辰恬辰绵互看一眼,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绝望。
良妃一死,良辰宫中的丫鬟奴才运气好的会被调遣到其它宫中,运气差的可能会被分配到洗衣房或者更低下的地方也未可知。
良妃平素仗着执掌凤印,没少对别的妃嫔打压,若是她们去了别的宫,还有好果子吃吗?
消息传到东宫之时,恰逢慕冬正在练字,神『色』不见任何起伏,唯独笔下的一个虞字偏了一笔,是毁了一副好字。
肖裴将头垂下,道了句,“殿下节哀。”
慕冬眼睛微眯,撇头望向他,眼神冷冽,“本殿最不喜自作聪明之辈,下不为例。”
婢女替其新取了一张宣纸,铺于案上,用玲珑的麒麟镇纸压在一角。
慕冬抬手蘸了墨,下笔有力,行云走水,潇洒不羁。
肖裴在心下暗骂了自己一句多嘴,缩了缩脖子。
却还是认为,殿下对良妃岂会是表面来的这么无情无义,纵然良妃待殿下并无半分真心,但是在皇后仙去之后的那段时间里,却是年幼的殿下平生最脆弱的一段日子无疑。
而那时照顾在他身边的良妃,意义自然不同。
不过,就算她不自缢,依照她那日益渐差的身子和郁结的心病,估计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黎王已死,她心中没了依仗,日后再无光明可言,早死也是早解脱。
良妃一向聪明,懂得怎么做才是最好,想必也是清楚这一点。
还没能从黎王已薨的悲『色』中放晴的皇宫,因良妃的死而又笼罩上了一层浓浓的暗沉之『色』,人人自危。
有人暗下嘀咕,今年宫中是冲了什么邪物,白事竟是一桩连着一桩。
苏葵得了消息,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宫字两个口,本不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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