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我担心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杨翔继续找着各种借口去接触江晓燕,但是却再也没和我谈起过关于她的话题。而曹鸣后来也干脆正式把江晓燕介绍进我们的这个小圈子,经常和我们一起出去游玩,一起游戏,下课凑在一起说着笑话。那段时间里,江晓燕常常和李虹一起,下课后站在我们班门口的走廊上,和杨翔或者和曹鸣说笑着,眼神里闪耀着少男少女们这个时期特有的亮光,好像他们有无穷尽地说不完的话题似的。有时候风吹过她们的头发,微微地挑起她们干爽的青丝,那空气里弥漫的香香涩涩的青春气味,就像新削的菠萝一样清新甜蜜。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去,除了我们偶尔闯点小祸,经常被老师骂个狗血淋头之外,生活就像蒸馏水。这中间有一个周末,杨翔建议我们和江晓燕李虹她们一起去郊外爬山。于是我们欣然前往。
我们要去的那座山,叫棋山,是个不怎么高的草山。传说这座山上曾经住过神仙,有个樵夫有一次上山砍柴,看到有两位神仙下棋,看着看着于是忘了时间,等到下山之后才发现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所以他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家了。这个故事听起来很熟悉,似乎经常能听到,所以多半是历史上从另一座名山头上移植过来的。以前我没有去过这座山,总觉得这个樵夫悲伤的故事很影响心情——砍个柴回来一看家也没了人也没了自己养的狗也没了,而且倒霉的原因只是吃了个瓜看了个热闹,这该算个什么事啊。
去棋山我们是骑自行车去的,十几公里的路,走走停停。因为之前杨翔说女生骑这么远的车子肯定会很累,所以“贴心”地建议我们只骑五辆车,可以选两人载着女生走。吴越肯定不会载人的,骑上车子后经常脚踩不到底,不倒下已很是勉强。何亮的车子因为上次被偷之后寻回来就没有再修理,所以也没有后座,不能载人,只有曹鸣杨翔和我的车子可以载人。所以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杨翔载着江晓燕,我载着李虹,曹鸣备用。本来李虹是分给曹鸣载,我留来备用的,结果这个丫头坚持要我载,说什么听说曹鸣的车子坐着容易夹脚,不想遭这个罪——我就很纳闷她从哪听的这种说法。
在骑行的路上,一开始还很兴奋,但是没用多久就因为我和杨翔的丢人现眼,把整个气氛都破坏了——在出发前的想象中,我们应该是骑着车儿唱着歌,翻着山越着岭,痛痛快快地就抵达了目的地,铺上一方桌布,吃着带过去的各种零食,唱首《让我们荡起双桨》或者是《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之类,而后迎着夕阳再不舍地回归到城市中的市井生活来,最好能诞生一篇优秀的作文,题目都想好了,就叫《难忘的一天》。结果事实却并没有这般美好,没有骑行几公里,我和杨翔俩人就累得气喘吁吁了。因为是通往山地的公路其实并不平坦,而且都是大坡,翻山越岭在没有进山前实际就开始了。道路难行又因为负重,我和杨翔很快就落在了后面。而曹鸣和吴越他们冲在前面,不时地回头嘲笑着我和杨翔。
这个时候已经是盛夏了,太阳也逐渐变得毒辣起来,超高的气温使得我和杨翔狼狈不堪,汗水扑簌簌地滴着,又怕沾到了女生身上惹人讨厌,所以只好尽量前倾身体,而这样没过多久腿上终于也失去了力气。又累又渴又别扭,最后还是决定推车而行。
女孩子其实对自己的体重有着天然的在意,所以我们的表现多多少少让江晓燕和李虹有一些尴尬。
当我们推车前行的时候,发现路边是绵延了几公里的玉米地,于是气氛很快又高涨起来,曹鸣建议我们一起到玉米地里偷几颗玉米,然后拿到山上烤着吃。于是我们停下来,留下江晓燕和李虹看车,几个人便跑到了路边的玉米地里去。
玉米地很大,但是因为茁长成长的玉米,植株之间的距离相当窄。掰玉米的时候因为玉米的叶子是倒锯形的,拉在我们的身上,脸上,很快出现了一道道浅浅的血口子,汗水烧灼,变得痛痒难耐。因为难以忍受,所以我们掰了十几个玉米之后不久,便哈着腰从玉米地里退了出来。
正当我们往外走的时候,听到远处似乎有声音传来,极目远眺,发现对面远处的田边跑来三个人,他们边跑边向我们高声喊喝,似乎很生气的样子。曹鸣一看吐了吐舌头,说,糟了,人家地主来了,咱得跑。
做贼是个什么感受,相信很多人大概心里能够体会到,但是被发现与否非常影响心情。被人发现之后我们十分慌张,何况还有女孩子在场,如果被抓住了那简直不可想象,定然是我们一生的耻辱。于是我们迅速上车,招呼着所有人绝尘而去。说也奇怪,也许是被激发了潜能,我和杨翔即使载着江晓燕和李虹,这时候骑行的速度一点也不比曹鸣他们差。我们拼命地拼命地脚踩着自行车的踏板,身旁的玉米地,田埂,杨树飞快地掠过,这时候身上也不觉得热了,汗水粘着衣服也不觉得湿了,腿也不麻脚也不酸了,一门心思只想快点快点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耳边的喊声渐渐离我们越来越远,等遇到下坡路的时候,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们已经飞起来了。
到了山脚之后我们已经累得双脚麻木,不能动弹了,所以我忍不住说不想再爬山。因为疲于奔命,曹鸣他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所以也同意了我的建议,于是我们就在山脚下草草烤了玉米,吃了些零食。整个野餐活动中大家都没有什么兴致,只顾埋头吃东西。因为前面有了这些尴尬事,玉米虽然烤得喷香,实际上吃起来却索然无味。江晓燕坐在一旁忍不住埋怨我们不该去偷玉米,而且大有要准备一堂生动的生物语文与政治课的架势,最终还是被曹鸣喝止了。曹鸣说,我们本来就是这种人。和你们自然是不一样的。
曹鸣的话说到这份上,气氛为之一僵。如果再往下说,极有可能会完全毁了这场旅行,于是杨翔上前打个圆场,表示一定虚心接受江晓燕同学的批评,以后不光绝不偷农民伯伯的玉米,就算在路上捡到玉米了,也一定会主动送到农民伯伯的田里去。这样一来,江晓燕有些尴尬的表情才放松下来,热热乎乎地和杨翔聊了起来。后来江晓燕偷偷瞪了曹鸣一眼,曹鸣转过脸,一副装作没看见样子,一脸的满不在乎。
那天一直到最后,我们也没有爬上棋山,一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棋山之上到底是个什么情景。棋山上真有神仙吗?我不知道。
棋山归来之后的三四天里,因为骑车骑得双腿酸痛,所以我每天都坚持走路上学放学。
然后有一天——
在放学的路上我看到曹鸣载着江晓燕在马路对面飞驰而过。我刚想喊他们一声,却发现江晓燕的手正紧紧地扣着曹鸣的腰。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李虹说曹鸣的车子夹脚了。
我呆呆地站在马路边上,心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