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的局势正酣烈,陈平捻着棋子,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刘阚一怔,“道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平的目光,从棋盘上移开,笑呵呵的说:“大公子之所以把蒙家兄弟调过去,只怕是别有用心。我这些时日来,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情和军侯你……有关。”
“和我有关?”
陈平说:“早先东陵侯曾说过,大公子对你很好奇。按道理说,你抵达朐衍之后,他应该召见你才是。就算是大公子不召见,上将军也应该召见啊……从上将军不惜派出他的亲卫军来看,应该是很看重军侯。可是现在呢?却不理不问,甚至连东陵侯也不见踪影,岂不奇怪?”
“唔,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有点古怪。”
刘阚想了想,“我听说前两天裨将军抵达朐衍,会不会是为了让我避开裨将军呢?东陵侯也和我说过,北疆一战,是因为咱们的行动,迫使上将军不得不更改了原先已经制定好的作战计划。原本由裨将军指挥的决战,最终只能作壁上观……裨将军对我,好像有一点敌意。”
哪知陈平却笑了……
“就算裨将军对军侯有敌意,也奈何不得军侯。军侯如今已不是无名小卒,北疆三十万大军,谁不知‘富平老罴’之名?以军侯此次立下的功勋,裨将军又岂能轻举妄动?保护一说,显然不是非常妥帖。我以为,怕是大公子另有筹谋,所以才对军侯不理不问,也算作考验吧。”
“考验?”
陈平笑着点头,“考验军侯的耐性!”
刘阚顿时沉默无语。陈平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他却不明白,扶苏究竟想要考验他什么?
虽然还没有见过扶苏,但通过这一段时间里的观察,刘阚觉得,扶苏并不像历史上所评价的那样,是一个迂腐,有妇人之仁的滥好人。仔细想想,长在帝王之家,而且是出生于始皇帝夺权亲政的年月,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更看过无数惨烈的杀戈。他的父亲可是秦始皇,杀戈果决的千古一帝。这样的一个人,又怎可能好像史书上所描写的那样迂腐可笑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刘阚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在扶苏所表现的妇人之仁后面,还有另一幅面孔。
要不然的话,蒙恬发出屠杀令之后,扶苏怎可能无动于衷?甚至连劝阻的话都没有说一句。
那么,扶苏究竟有什么打算呢?
刘阚突然间,感觉非常好奇……
“军侯!”
“恩?”
陈平又一次开口,把刘阚从沉思中唤醒过来。
“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办?”
“哪个女人?”
陈平轻声道:“冒顿的阏氏……当初她肯投降,就是想要保住那些女人和孩子。可现在,上将军杀令一出,朐衍那些女人和孩子,尽数被屠戮。若非当晚这女人是住在咱们特别安排的营地中,怕是也难幸免……我知道军侯对上将军所为颇不以为然,但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斩草不除根,他日必成大患!
今日这一场屠戮过后,足以让塞外的胡人在三十年之内不敢正视中原。我想,上将军肯定已经有了打算,此战结束之后,十年内不会再对胡虏轻启战事。不过将来,定会重燃烽烟。”
刘阚手指轻轻敲击棋盘,点头表示赞同。
陈平接着说:“那个女人这段时间来表现的非常平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能说明她心中的恨意是何等深厚。
如果把她留下来,说不定会酿成大祸。我以为,像这样的女人绝不可留。军侯如今根基尚不牢固,不可以冒任何的风险。虽说我们可以对她严加看管,但终归是一个祸害,军侯三思。”
陈平说的很委婉,但刘阚却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
道子这是在担心我一时心软,或是会被那女色所迷惑,而酿成大祸啊……
一个呼衍珠,会造成什么样的麻烦?刘阚不知道,相信陈平也难以猜测出来。但是他那一句话说的不错,这女人和自己有丧家灭族之恨,她的父亲更死在自己的手上,难免会弄出麻烦。
如果她哭天喊地,倒也还算是正常。
可就是因为她太过于冷静了,冷静的让陈平都生出提防之心……
这段时间以来,刘阚见过太多的死亡。对于杀人这件事情,多多少少的,已经显得麻木了。
听闻陈平这番话语之后,他抬起头来,轻声的问道:“道子,你认为我该怎么做才好?”
陈平一愕,片刻之后一咬牙,用手在脖子上一划,做出一个杀人的动作,“若军侯不忍,平可代劳。”
刘阚没有说话,目光只是盯着棋盘。
许久之后,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我倒不是心软,杀了这么多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只是……不过你说的的确是有道理,既然如此,就由你来处置她吧。”
说完,他转过身,怔怔的看着清澈的溪水。
陈平也站起来,在刘阚身后插手一礼,低声道:“军侯放心,此事就交由我来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