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高,因为开智较早,在那时他就已能被父亲允许看坊间的各类书籍了,只是外面卖的任何一本都不得他的心意,后来想着干脆自己写一部书来。请了父亲编回目,令人意外的是父亲竟然欣然应允了。赋诗作对,是文士的基本功,父亲受过最为传统的教育,做起这些事来,还不是得心应手!他做了大夫,满腹文采无法舒展,在儿子的文字游戏里,牛刀小试,小小的卖弄一下,同时也是对儿子的一种鼓励,那时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笑得那么开心。有亲戚来了,他有时还将他写的现在看来极为幼稚的文章拿来给客人看,嘴里说着:“这是犬子做的。”眉目间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再后来,父亲入宫,在家的日子就更少了,若是他心情大好的时候,也会和他聊上一两句,都是一些一般大人不跟小孩讲的话,比如:“你堂嫂太笨,你堂哥不笨,是不学无术。”而且也不教训儿子,也不怕孩子嘴不紧。知道后来他才知道父亲在或直接或间接的教她如何识人,如何提防家贼。他与父亲的之间的故事都是这些很具体、很实际的小事,零零碎碎的,拼凑出他矛盾而又深沉的爱来。
他与父亲的恩怨都是因母亲而起,若是母亲没死,父亲自然不会又这种怨恨,也不会被触发从而发泄于儿子身上,给他的身心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而父亲更不会在毒打儿子的暴怒中,把自己变成一头丧失理智的野兽,从而将父子之情推向终绝。
一切都是当初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聪明如父,他又怎能没有想到,或许这正是他特地在家规中添上一条“不准搭救任何武林人士,插手任何江湖事务”的原因吧!若干天前,润白原本还曾为自己而感到可怜过,若是被父亲知道他最近的所做所为,罔顾他临近奔三的高龄了,还要遭受到父亲的家法伺候。只是可惜,唯一有资格惩罚他的人死了,而他也是在失去父亲后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舍不得他,舍不得他走。
一阵冷风吹来,撩动了旭笙单薄的衣衫,润白背对着她站在窗口,宽大的袖袍像只黑色的翅膀在雨夜中飞舞,他依旧不为所动的像尊雕像一直凝视着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的窗外,像是有所深思。只是背影看起来是如此的悲恸,像只痛到无法发声的困兽。她拖着病躯走在青砖上,脚步声悉悉索索,润白听到扭脸看过来,见是她来了,连忙找了毯子将她包裹起来。自然而然地握了握她的手,还好并不凉。
“我不冷,你困不困,要不眯一会?”旭笙这时才知道自己词穷的可怜。她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一生从懂事开始,就是在练功房里转来转去,差别在于身分从低等的武士变为可以进入品冠楼顶部学习的杀手;从饱受师傅的摧残改为可以出去摧残别人。从这个练功房换到另一个练功房的生活让她与世俗脱节,令她不懂红尘的礼教规矩,但她经历过双亲的死亡,知道润白有多苦。她躺在床上睡不着,索性穿好衣服下楼,到前面来寻他。
“我不困。”润白摇头,勉强做了个微笑给她,“你回去吧,刚刚才能走路,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你别担心我。”她走上前去关上窗,将风雨隔绝之外。四周太安静,两人一下子不知这时该说些什么。
“润白,你心里难受就跟我说。”她很轻的对他说。
“我没事,”他唇边的笑淡去,英俊的眉眼之间渐渐泛起异样,那是他一直强压于心底的疼痛之色,他放不下的心结。他是滕家的家主、是那么多人的依靠,可那些前来真心吊唁柏棠的以及急于巴结润白的人都没有想到:他此时更多的是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儿子。别人见不着,他也不想被任何人窥见他的脆弱。但在旭笙的面前,他不自觉的放下心防,终于肯把他最疼痛的一面软弱的展示在她一个人面前。
“旭笙,我没有父亲了,我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了。”他声音低低的颤着,有放纵的哽咽。
她的鼻翼一酸,掰开他有些僵直的双臂,“让我抱抱你好不好。”她放低自己冷血的嗓音,柔而轻的低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多难过。”旭笙伸手接住晶莹的泪水,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流泪。这种属于脆弱象征的液体,原以为早已远离她冷硬的生命;然而同样失去亲人的心绪波涌,终究止不住珠泪溢满成串。再厚硬的外壳,仍是包容着柔软的心。他被抱住,多年来积累的悲伤被他压的太过严实,此时被她稍微一碰,便如倾盆雨一样滚过心田。
两人身高相差不大,角度奇迹般的完美吻合,旭笙看着润白完美的侧脸,心中的疼痛一阵阵地袭来,直到昏倒在润白的怀里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