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跟子九叔一起,步行来到西安郊外一个叫做二府庄的地方,按照接头的方式,对上了暗号,交了钱,每人买了三支汉阳造步枪,夜行晓宿,向延安赶路。
伯父说,从西安到延安是七天的路程。一个月能打两个来回。交货的地点在南泥湾。几个八路验了枪,按照事先约定的价钱付了款。除过路上吃喝,来回一趟净赚七块银元。
伯父说,常年赶脚的人一天只吃一顿饭。晚上住店时店掌柜问客人吃几升米?一般情况下一人一天吃一升米足够。吃面就不够,俩个人得吃三升。从南泥湾往西安走的晚上住在一个叫做三岔的地方,两个人吃了三升干面,子九叔头一挨枕头就睡。可是伯父却睡不着,耳朵里听见隔壁屋子里几个赶骆驼的脚夫在掷骰子(赌博),伯父爬起来站在傍边看了半天,终于经不住诱惑,拿钱就赌。不消一个时辰,把本钱和利润输得精光。
输了钱的伯父回到自己屋子倒头就睡。伯父就这样,心大,天塌下来都不慌。第二天早晨伯父被子九叔摇醒,子九叔当然不知道晚上发生的事情,催伯父赶快洗完脸上路。伯父坐着不动。停一会儿伯父故作轻松地说:“上不了路咧,钱夜黑地里(昨晚上)输光逑咧。”
子九叔低头想半天,抬起头来说:“事已至此说什么都不管用。各人的头在各人的肩膀上长着,想干啥是各人自己的事情,谁也管不了谁。我也不回凤栖了,担心遇见熟人骂我日弄你。”接着从内衣里掏出两块银元放在炕墙上,背起褡裢,出门撩开大脚,钻进丛林,从此没了踪影。
伯父说,子九叔也是单身汉,不是凤栖本地人,会一手泥水活,常年给人家盖房子砌墙。
店掌柜安慰伯父说:“输了的钱、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咧,不要太往心里去。”
伯父说,他就没有叫心晓得。
掌柜的说:“这就好,我看你心大,心大的人长寿。”
伯父说:“莫给鸡带串铃咧。那些钱是我借的高利贷,必须给人家还上。我还有个兄弟在凤栖,还不上钱胡三不会饶了我的兄弟。所以,我不能光身子回去。”
店掌柜问伯父:“想不想替别人赶脚。”伯父说:“只要能挣钱,干啥都行。”
店掌柜说:“你就在我的店里等着。”
几天后,来了一帮子陕北人,为首的四十多岁,满脸胡须。店掌柜把伯父介绍给那人,那人把伯父看看,然后自我介绍:“我姓李,木子李,延安李渠人。你贵姓?”
伯父报了姓名。姓李的大叔说,“稀罕,没有见过这个姓。”然后直接问伯父:“想不想赶脚做生意?”
伯父早都听店掌柜说这帮子人也是往陕北方向贩运枪支的,因此上也没有问作甚,只是直接回答:“想。”然后反问李叔,“赶一趟脚多少钱?”李叔说,“我们摊本钱,你光下苦,路上的吃住我们管,一支枪运到南泥湾给你一块钱。”伯父说,“我知道一支枪能挣多少钱,应当对半分。”李叔说,“是应当对半分,但是我们管你来回吃住。”
就这样谈妥后,李叔又提了条件:“我听说你爱赌博,所以挣的钱先不给你,我替你攒着,什么时候不想干了,拿着疙瘩子钱回家,也算我们对你负责。”
伯父说他一有钱就心里发毛,天生不是有钱的命,正想找个人帮他管钱当掌柜的。这样甚好,没有钱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