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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德几个月前已经听说岳父回家了,可是卢师傅的活路赶得紧,一直没有闲工夫看望岳父。看炕上坐着一个跟岳母年纪差不多的男人,知道那就可能是自己的泰山大人,于是把褡裢放下,跪下磕头,口中念念有词:“二位大人在上,女婿给你俩报喜。文秀生下一个千金,可能有些大意,把娃生在茅坑里。不过母女平安,大妈给娃取名,叫毛女。”
岳母蜇驴蜂和她的几个女儿笑得前仰后合,青头却没有笑,显得严肃:“老人家,我看你比我年龄还大,高寿多少?”
李怀德一愣:“高寿?二十八岁了。”
青头叹一口气:“我怎么看你都像六十岁以上。”
蜇驴蜂埋怨青头:“文秀已经给三个孩子当妈了。这怀德看起来老相,实际上年纪不大,文秀不嫌,人家在一起能和睦相处,我们就省心。”
但是青头还是感觉别扭,我的几个女子个个长得端庄秀丽,却怎么尽遇到这么悲惨的命运?不过青头只能把不满意埋在心里,装人跟装神一样,脸上的笑容显得僵硬。青头说:“孩子,起来吧,我知道你爷爷叫铁算盘,你大伯叫李明秋,你们一家几代人都精得跟猴子一样,为啥你就这么——”
青头想了半天,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字眼,蜇驴蜂接上话茬:“这娃太老实了。”
不管怎么说青头还是给了李怀德面子,人生没有回头路,发生过的往事即使后悔也不管用。生活中总有许多想不到,活到这种岁数了还是要接受现实。
一家人欢欢喜喜为李怀德做了一桌酒席,吃了一顿鸡汤面,李怀德给青头敬酒,说出话也不知道高低:“叔吔,我听人说你也是一个窑匠(烧窑师傅,叫窑匠多少含一点贬义)?”
青头显得不以为然,这个女婿本身就是个憨憨,不过有憨女婿没有憨丈人,女婿可以在岳父面前放肆,岳父必须像神那样始终带一张笑脸。青头说:“窑匠咋啦?窑匠也是靠一身苦力挣钱。”
李怀德听不出来青头话里有话,说得依然诚恳:“从十二岁起,我就坐在地上,给卢师傅捏泥人,一直捏了十六年,把人也捏得跟窑里烧出来的泥人一样,走到哪里都没人见得。凭良心说,卢师傅对我们父子不错,每年都给我们往上涨工钱,我们也为卢师傅挣了不少钱。我大死了,我又不停地捏。我也整了一个烧泥人的窑,卢师傅诚心诚意教我,我就是不懂烧窑的窍(门),你会烧窑,咱父子俩合作,确实是一门赚钱的生意。”
这一番话说得青头心动,青头想,这憨女婿一点都不憨。其实烧窑就是掌握火候,跟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样,火候掌握好了炼出来的是丹,掌握不好炼出来的就是一堆废物。
青头决心去县城跟女婿看看,如果情况许可,重操旧业也不是没有可能。男人总得养家糊口,青头才五十岁不到,还不老,还能干。
本来李明秋想跟上儿子和侄儿一起回家,看见青头要去县城,总感觉两个人坐进一辆汽车里别扭。李明秋借口他还想在郭宇村跟疙瘩商量一些事情,留了下来。
谁知道文慧看见胡老二的汽车,硬要爹爹把她捎上,大家好歹劝说,文慧就是不听,妈妈蜇驴蜂气急了,哭道:“瓜娃呀,人家郭文涛早都把你忘了,你还对他那么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