措手不及,春花是一个大活人,你没有办法藏匿。其实迟早都要面对,只是有点仓促。
春花出来了,站在院子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把两只手在褶裙上擦擦,嘴张着,想说什么又无法开口。三个孩子看看他们的爸爸,又看看这个有点面生的女人。郭文华最小,当然还没有弄懂这个女人和爸爸之间的关系,近一两年来郭文华慢慢地接受了爸爸,父子们之间,总有一条无形的纽带把他们相连。可是郭文华此刻懵了,抬起头问郭文涛:“哥,咱怎么称呼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和咱爸是啥关系?”
郭全发脸上挂着巴结的笑,那样子让人看着滑稽。大人最尴尬的,是孩子们发现了他们的秘密。郭全发不需要孩子们质问,他必须老实交代,郭全发说得磕磕碰碰,言不达意:“你疙瘩叔……给我引来这个女人……我没有办法……这个家里……需要有一个……做饭的女人。”
郭文涛虽然年龄不大,但是经历了人世间的风风雨雨,他最早明白了爸爸和这个女人之间的关系。郭文涛必须打破这种僵局。尽管有些仓促,郭文涛也感觉到,爸爸需要一个女人,郭文涛首先开了口,不是面对爸爸,而是面对那个陌生的女人:“姨,你看,我们回来仓促,没有给你带一点东西。”
春花的心里,落下了霏霏细雨,那眼睛便有些潮湿。这证明大儿子已经认可了她这个后娘……后娘的角色一般跟心狠手毒联系在一起,戏上演的后娘没有一个好东西。可是春花总想改变那种后娘的形象,在郭全发的儿女们面前当一个好母亲。春花走上前,想拉文秀的手,可是郭文秀却把双手藏在身后,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春花。上一次回家郭文秀曾经见过爸爸为他找的女人,那个女人看起来比这个女人年轻……
春花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人走到这一步必须巴结儿女。春花讨好地笑笑:“不知道你们回来,饿了吧?姨给你们做饭。”
郭文涛心里还在惦记着另外一个女人,郭文涛当然还不知道文慧已经死亡,郭文涛急切地想知道文慧的消息。郭文涛看西厦屋的门虚掩着,急不可待地开了西厦屋的门,看见人去屋空,窗子上残留着些许窗花,灯盏上的灯油已经熬干,半截灯焾子空寂地停在灯盏上,仿佛还在缅怀旧时的主人。爸爸进屋了,声音非常遥远:“文涛,发生过的往事不可挽回,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文慧死了……你也不要过于自责。”
郭文涛吃惊地回过头,失去了继续询问的勇气,眼泪在眼眶里转圈:“爸,别说了,是我害死了文慧……”
郭全发还想安慰儿子几句,文秀和文华进屋。郭全发出去了,郭全发想去疙瘩家弄些肉回来,让孩子们吃好。
郭文涛转过身,迅速擦干眼泪,对妹妹和弟弟说:“对那个姨姨好点,人心换人心。”
可是郭文秀却有点难以接受:“哥,为什么咱娘刚死,咱爸就迫不及待地为他重新找个女人?”
郭文涛说得有点忧伤:“文秀,有些事,需要时间,才能弄懂。咱妈走了,咱爸需要有一个人做饭。咱尊敬那个姨姨就是尊敬咱爸,因为咱们常不在咱爸身边……”
郭文涛没有勇气去祭祀文慧,兄妹三个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吃完早饭就离去,临行前郭文涛提议给春花姨姨磕头。哥哥和弟弟跪下了,春花流着眼泪把弟兄俩扶起。可是郭文秀却直直地站着,不跪。
郭全发把兄妹三个送到县城,安排郭文涛和郭文秀兄妹俩上了汽车,跟随着汽车一直走出南城门,这才抹一把眼泪,拉着最小的儿子回到十字路口,却迷路了,不知道该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