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婆婆的悲伤与他人不同,最痛苦的场景也是她最怀念的记忆。
她受妖术影响已深,在伤情阵的诱惑下,一遍遍看着儿子梅传安死去,这让她心如刀割,可是能再见儿子的音容笑貌,她又欢喜异常,宁肯经受这反反复复的折磨。
所以她悲伤,她也微笑。
她憎恨庞山,眼前的这名少年一般的申姓道士,认得梅传安,却对他的死毫无同情与懊悔,正与冷漠的老祖峰如出一辙,她将残缺的神像按在他胸前,想看看这个人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你们都错了。”梅婆婆喃喃说道,眼中流下泪来,“为什么你们要陷害我儿?为什么?他一心向道,从来没有一丁点的犹豫啊!因为他不是道门子弟,因为他不姓申也不姓杨,你们嫉妒他,你们不允许一名普通人比你们更聪明……”
申尚面露愧色,似乎被老妇人说得哑口无言,全身微微颤抖,其实他沉浸在全然不同的伤心事里,根本没听进对方的一句话。
申尚与梅婆婆,两种不同的悲伤互不相认。
“错或落弱莫!”
除了对儿子的思念与对庞山的憎恨,梅婆婆早已失去对外界的感受能力,可听到这句咒语还是令她心头一震,当咒语继续响起,她的手臂离开申尚,转身看着阵里的小秋,困惑地纠正,“不对,不要这样念,你弄错了。”
小秋终于引起梅婆婆的注意,急忙大喊:“梅婆婆,救我们出去,把你手里神像扔掉。”
梅婆婆看了一眼手里的无头神像,又望了一眼阵内的场景,脸上神情越困惑,“慕道士,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明明是一名女道士替你来的。我的神像怎么了……”
“你的神像被道士们弄坏了。”漆无暇走上前。盯着梅婆婆微笑。
“啊,我认识你,你不是舍身国的古神侍者吗?”
“我是,古神将我召来帮助你复仇,你身后就是一名庞山道士,姓申,是害死你儿子的罪魁祸。古神把他交到你手里,以奖赏你的坚定信仰。”
梅婆婆转身看着脸色正在舒缓的申尚,眼中喷出怒火,“没错,你害死我儿子,罪不可赦。”
她又将神像按在申尚胸前。申尚被崩劫击溃了。没能抓住机会恢复神智,反而呆呆地重新陷入悲伤之中。附近的田阡陌还在滔滔不绝地向石头宣泄怒火。
小秋继续念诵咒语,梅婆婆却充耳不闻了,妖术对她的影响显然更大一些。
漆无暇又一次抬头望月,离最后时刻越来越近了,“我需要更多的鲜血与死亡,好让魔王现身。”他抬高声音。“慕行秋,向你的朋友看最后一眼吧。”
漆无暇大步走向面露惊慌的一小群庞山弟子,“跪下,人类,乞求会让你们的痛苦稍微少一些。”
没人跪下,也没人跑,这是一个狭小的圈子,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面对敌人。
关神跃已经成为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土地,杨清音站起身,身上沾满血迹,脸上冷若冰霜,“这就是道与妖的战争吗?”
“近似而已。”漆无暇脚步不停,“你没见过妖魔成片倒下妖丹漫天飞舞的场景,也没听过无数人类齐声惨叫的声音。所以你还不配谈论战争。”
他走近了,一拳击出。如果时间充足,他更希望用这这个女道士当魔王的寄居之所,现在没有必要了。他只想看一眼魔王,确定无误之后将它带走。
关神跃轻易死于漆无暇之手,杨清音却没有吸取教训,居然抬手正面迎敌。
她不傻,也不会轻易失去理智,她的修为不如申尚,意志却强大得多。她用手心里的盗明珠挡住了六丈狼妖的拳头,光芒一轮又一轮地离开珠子,像排成队列的飞鸟,每一轮之后盗明珠都会变得暗淡一点。
漆无暇认得这东西,“盗明珠是件宝贝,你这样用下去会将它毁掉。”
杨清音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可她不再珍惜身外之物,“慕行秋,你最好快点说服老太婆,老娘可坚持不了多久。”杨清音咬牙说道,目光死死盯住对面的狼妖。
小秋对着阵外的梅婆婆不停地念诵咒语,他能看到梅婆婆肩膀抖动,知道咒语还是有一点作用的,他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关神跃的尸体横在地上,小青桃看着他却没有哭,因为她不是旁观者,而是这场生死战斗的参与者,她说:“如果要死,也别站在这里等死。”
她冲上去,半途中一跃而起,一脚踢向敌人的左眼。漆无暇挥动另一只手臂格挡,小青桃迅变招,落地之后蹿到了敌人背后。辛幼陶、周平等人大叫着冲上来,小青桃说得没错,无论如何也不能等死。
漆无暇感到恼火,片刻衡量之后,他还是将大部分力量都用在盗明珠上面,只要打碎这颗珠子,这群庞山弟子就会成为他的盘中之餐,至于慕行秋,那孤注一掷的咒语已不可能再次唤醒老太婆。
圆月即将升至中天,漆无暇心中一阵激动,等他回到群妖之地,就会成为妖族的大英雄,有资格代替孪生哥哥成为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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