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也跟着降落了。
残破的城门下,几名道士正站在那里等着他,每个人都准备了几句劝慰的话,令他们意外的是,迎面走来的慕行秋面色红润,面带微笑,刚落地的时候稍显不稳,两步之后就已恢复正常。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需要劝慰,七天的不吃不喝不移不动,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沈昊走上前,虽然有了道士之心,他仍然是一名吸气道士,远远做不到绝情弃欲,“我们听说孙玉露的来意了,你真的同意……拘收芳芳的魂魄吗?”
“嗯。我同意了。”
沈昊向其他道士望了一眼,“我们都觉得这个孙玉露不太可信。”
慕行秋点点头,也望了一圈,目光在杨清音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只有她,眼神中没有迷惑和质问,而是透出一股压抑的愤怒。
“所以我要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你尽管开口。”辛幼陶抢着说。
“今晚子夜,乱荆山道士们要施展拘魂研魄之法,从现在就帮我守卫周围。别让任何人靠近,施法期间也别让任何人出去。”
孙玉露是餐霞道士,帮手的境界也不会低,想拦住她们可不容易,庞山的几名吸气道士却痛快地答应下来。
慕行秋对杨清音说:“能陪我去一趟黄符军营地吗?我还要请一些符箓师帮忙。”
杨清音嗯了一声,辛幼陶又插口道:“不用你们两个去,我去就行,或者让我姐姐帮忙……”
慕行秋在辛幼陶肩上轻拍一下,“这只是一件小事。不需要你和公主出面。”
沈昊等人留下,慕行秋与杨清音飞往介河东岸,一路默不做声,直到飞过介河。杨清音才突然降低高度停下,严肃地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可不像从前的慕行秋。”
“从前的我会怎么做?”
“从前的你修行逆天之术,敢于拒绝五行科的邀请,在致用所也不忘凝丹。可你现在,跟修行了几百年的高等道士一样,好像看破了一切。你真看破了?”
“左流英曾经说。我和芳芳沉陷情劫,除非一人死去,另一人才能斩情缘度情劫。”
杨清音微微一愣,“你度劫了?”
“没有。左流英并非无所不能,他也有犯错的时候,他天生就是道士,眼里只有修行,亿万凡人生活在世上,他却视而不见,想象不出没有修行的生活,更想象不出有些人会拒绝修行、拒绝度劫。”
“什么意思?你不想度劫?”
“我为什么要度劫?这是芳芳留给我的纪念,我会一直留着。”
杨清音打量慕行秋,“你知道有劫不度的危险吧?”
“知道,这意味着我的修行境界每提升一点都有入魔的可能,尤其是取得更高道果的时候。”
“你不害怕?”
“我不是道门子弟,我是野林镇的慕行秋,从小放马,是穷人家的孩子,一生当中总会遭遇种种意外。我父亲从前常说‘活着不易,就算是财主也总有不顺心的时候,穷人更是没人疼爱,富人瞧不起穷人,官府折腾穷人,就连老天也不看顾穷人,总在你又饥又饿的时候弄点雨雪。活着不易,每个活着的人都该感到庆幸,没病没灾,有胳膊有腿就更要感恩戴德。所以你少跟我偷奸耍滑,赶快爬起来去放马,你爹手中的大棒子可不饶人’。”
杨清音初时听得认真,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想说你根本不在乎入魔?”
“身上穿着绫罗绸缎的人,才会在下雨天小心翼翼地打伞走路,生怕淋到一滴水珠。穷人家的孩子恨不得把衣服全脱光,在雨水和泥地里打滚,哪管它脏不脏,有没有危险。左流英害怕一切入魔的可能,对我来说,‘可能入魔’就意味着‘也可能不入魔’,我没啥可怕的。”
杨清音有一点明白了,横在她心里的一个结也在慢慢解开,这个结并非最近形成,早已存在多年,“照你这么说,我也是有钱人,舍不得身上的绫罗绸缎,不敢痛痛快快地淋雨。”
“这由你自己决定,我只想保留芳芳留给我的道劫,如果明天我就会入魔,要被左流英杀死,那又怎样?我的一生就是充满意外,不在乎再多一个。已知的一切都掌握在强者手中,未知的一切才是弱者的希望。”
杨清音惊愕地说:“真是奇怪,你说你和左流英不是一路人,可你们竟然说出相似的话。小青桃告诉我,左流英曾经说‘未知就是庞山道统最好的朋友’。”
“那是因为现在的庞山道统已成弱者。”慕行秋耸耸肩,对自己与左流英的默契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秦凌霜事前知道你的这些想法,她还会……”
“她会,她也是天生的道士,只是没有出生在道门家族,她是‘有钱人’,意外地喜欢上我这个‘穷小子’。”
杨清音笑了一声,现慕行秋原来没有变,“现在怎么办?曲循规真会帮你吗?”
“有钱人出钱,穷小子拼命,这就是我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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