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欧阳修之前,陈恪曾经去过一趟大相国寺。
他忘不了,自己当初劝狄青,不要接受枢密使一职时,狄元帅那强烈的反应。所以陈恪必须要知道,此刻的狄青,又是何等心境…。这直接决定了事情的难度。
听说陈恪到来,狄青十分高兴,他爽朗的笑着,责怪陈恪道:“来京半年,也不到我家里坐坐,难道还在生我的气?”
“是的。”陈恪点点头,近距离观察,他发现几年不见,狄青衰老得可真快,鬓角斑白、皱纹隐现…,当初的大帅哥,已经变成老帅哥了。
“嘿,这气性,可真大。”狄青让他坐下,有些萧索的笑道:“听说你要参加这科的大比,不来也好,不来也好哇……”
“我这不还是来了么?”陈恪说着望向狄青道:“元帅,四年了,你这枢密使,也当够了吧?”
“嗨。”狄青摇头苦笑道:“想不到四年不见,我们还要继续同一个话题。”
“但想必元帅两时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陈恪轻声道。
“是啊”狄青长身而起,背手走到门前,望着外面漫天的雨幕道:“四年时间,说起来一点不长,对我来说,却是沧海桑田、恍若隔世。”
这是当然了,四年前,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指挥千军马万的大元帅,人生是何等豪情壮志?四年后,虽然贵为枢密使,过得却是鬼一样的日子,你让狄青怎么能不唏嘘。
“我这次来,是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传闻。”陈恪也不跟他磨叽直截了当道:“元帅深谙兵法,应该清楚,自己已经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了。”
“……”狄青久久不语,雨帘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铺就的台阶上,不断溅起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角。
“退一步吧,元帅,退一步海阔天空。”陈恪起身,走到他身后道:“你的伟大不需要一个虚位证明。”
陈恪这话,说得极为得体,一方面暖心:另一方面,也提醒狄青,你这个枢密使,不过只是空头而已权柄,都在宰相那里呢。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他肯定说不出这样的话,显然在京城经历了这么多事,陈恪也渐渐成熟了。
狄青闻言心里暖洋洋的,但他转过头,认真的看向陈恪道:“仲方,我知道,很多人都在说狄青你就名利心轻点,扔了这个官又能怎样,不就一身轻松了吗?但是我不能,我必须要在这儿。”他的语气带着些ji动的颤抖,一字一顿道:“不管多难,我都要在这儿。”
“为什么?”陈恪无法理解道。
“你不是贱儿出身,不知道没有希望的人生是多么的让人绝望。这天下,对军卒们是多么的不公平!”狄青压抑着愤懑道:“只要当兵,就要被像牲口一样刺印,从此被人轻视、被人侮辱、前途更是一片黑暗。”
他的双目投射出最坚定的光,对陈恪道出自己埋藏最深的心曲:“是的,我确实是孤军深入,到处都是敌人,每日都活在煎熬中。但只要我在这儿天下贱儿便知,朝廷有此名位相待。”狄青声音很轻,却字字印入陈狗s口道:“人有了希望,才会奋进,才有可能击碎不公为此,无论多难我都要待下去!”
“……”陈恪的眼睛湿润了,他万万想不到,狄青恋栈不去,竟是这样的原因。这世上最动人,不是政客们口中的豪言,不是女子眼里的泪水,而是高贵的方式,对不公的不顺从……
他深深作揖道:“元帅,陈恪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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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设计,陈恪才来找欧阳修,提出他荐谋已久的发问:“史家会如何评价?”
“史官自当秉笔直书。”欧阳修这个翰林学士,目前的主要任务,便是与宋祁一道重修《唐书》,哪怕是现在治水任务如此繁忙,他也依旧笔耕不极,每日里对那些历史人物青史定论、点评臧否,自然对这个话题极为敏感。
“那老师怕要难逃千古骂名了。”陈恪淡淡道。
“哦?”欧阳修也不着恼,他对这个学生极为喜爱,自然会听他的后文。
“敢问老师,何时会修《宋史》?”陈恪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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