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共知,万一清理老公族的时候秦人又大举伐楚,那该如何?
昭黍会如此解释,在于他并不理解何为组织。熊荆之所以如此处置,只因他认为成本第一才是封建组织的本质。假设,某盗寇带着一帮人把陈县县尹陈兼从陈县赶了出去,盗寇同时派人向郢都表示:陈兼肩负的约定义务他可以承担,那身在郢都的自己何苦要派出大军去帮陈兼夺回陈县?夺回陈县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与其如此劳师动众、破民伤财,还不如直接任命盗寇为新的陈县县尹,让他履行陈兼此前与郢都的那些约定更节省成本。
当然,周人的封建是融合了血缘宗法的封建,并未基于财产明确彼此之间权利义务,说它是封建制,不如说它是宗法制。但即便是宗法制,几百年的岁月侵蚀,血缘之情也非常淡漠了。与其重振宗法,就不如施行郡县制,郡县制基于国情无法施行,那就退而求其次施行封建制,明确每一个县邑的产权,划分彼此的权利义务。
只要有人履行此前约定,那是陈兼还是盗寇并没有什么关系。既然是陈兼还是盗寇已没有关系,那与其杀死老公族更换不成熟的新人,就不如赦免老公族一次,明文确定他们的权利义务,这样做最省成本的。
中廷上,又与昭黍、屈遂、宋玉几个商议了江东封地的事情,熊荆便出城到了芍陂军营。陂水之上,军帐连片。这些营帐大多数空的,楚军、包括后来赶到的江东之师,南方部落为勤王派来的石器部队,都已送至陈郢鸿沟一线,现在这里住的只有遴选出来的誉士。
“立——正!”庄去疾对着列成方阵的五百多名誉士喊了一句。整个队列振动了一下,而后又在他‘稍息’的口令中回复到训话姿势。
“臣见过大王。”五百多人向熊荆揖礼,动作整齐划一。
“免礼。”熊荆喊道。陂水荡漾,太阳有些刺眼,但水面上吹来的风让人极为舒服。“不佞已经赦免不勤王的公族,还将他们世袭的县邑承包给了他们,只要他们能谨守信诺。他们对你等封闾也不敢再有意见。日后你们与他们相比,只有所辖土地大小的不同,少许礼仪上的不同,除此再无其他实质之不同。
土地,还是不佞的,但因为你们的勇武和信义,不佞愿意告知我楚国先祖将那一闾之地分配给你们。这一闾之地,你们死后可以传给你们的儿子,你们儿子死后可以传给你们的孙子,子子孙孙这一闾之地都归你等所有,只要你等遵守与不佞之信诺。”
公族赦免与否和誉士关系不大,不赦免就是征伐,乐事好战的誉士并不惧战事。只是大王要赐给自己一闾之地,这一闾之地还可以传子传孙,顿时将所有人镇住了。五月赤热的阳光下他们觉得身体忽然烧了起来。
“除了约定,奸人必须清除干净。”熊荆目光冷峻下来,“如果一个官吏没有大族保护,那他就是个奸人,必须清除!那些曾在于县府、左尹府告奸之人,若非彼此间有血仇,也必须清除。不佞要的是,一个闾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你们的声音,而后你们按照新的遴选办法选出你们新的首领,由他代表你们进入郢都列于外朝,商议楚国大事。
明日,你们将带着带着甲士、文士以及随从赶赴各县各邑,关押官吏、接管政务,保证粮秣输送至陈郢军营。战后,你等将重赴郢都与不佞告庙,确立不佞与你的约定。”
一万七千多名誉士中只选出了五百多名识字较多的誉士。这二十天来他们已经进行了简单的县邑政务培训,知道了县邑各曹的职责,明白了县府如何运行,农税如何收取。另外还有针对性的培训,即自己所赴县邑的基本情况了解。
虽然做了这些准备,可郢都对他们的支持还是非常有限。他们只有飞讯、师校挑选出来的本地士子,遴选出来的几个县邑党人,以及六名甲士,最后就是手中的夷矛、钜刃,以及身上的钜甲。熊荆说话时注视他们每一个人,此去肯定会有一些人死在下面的县邑。
“你们都是不佞的肱骨,不佞不愿你们此行有任何伤亡,故……”说到此熊荆看向长姜。长姜招手后,六辆四轮马车赶了过来。拉车的挽马拖曳时使劲的喘息,车辙在泥地上留下两行深深的印记。车停后,一个寺人抱下一团东西,展开后竟然相一件铁做的衣服,衣服没有衣衽,上面只有一个个看得见的细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