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者过来相告时,他神色依旧愤愤,好在阳褿在旁边劝了他几句,他才转身登阶。这一次秦臣真的不笑了,只有赵政在问话。
“荆国真欲亲我秦国,而与齐国绝交?”赵政一问,几百双眼睛全都看向寿奕。
“然也。”寿奕毫不迟疑的答应。“鄙国令尹还愿重续荆秦之好,娶秦国公主为我国王后。”
“哦。”赵政有些惊讶,“荆国如今谁人为王,是熊荆还是熊悍?”
“禀大王,寡君仍是此前之寡君,悍王子不为王也。”寿奕的回答让赵政和秦臣更吃惊,他不得不解释道:“鄙国寡君已失大权,鄙国令尹以为废立大王之事甚大,以不废为好。”
“哦——”秦臣一阵醒悟,他们瞬间懂了寿奕的意思,这其实是权臣专政,并不少见。
“请问荆使,贵国大军、兵符由谁人所掌?”最关心荆国情况的卫缭站了出来。
“自然是鄙国令尹息公所掌。”寿奕原原本本的相告,毫无作伪之状。
“大司马府呢?”卫缭还不放心,根据谍报,楚国大司马府才是楚国军事力量之核心。
“大司马府尹此前是弋侯,现已为鄙国上将军项伯。”寿奕再答。
“项燕?”卫缭还是不解,“荆王待项燕不薄,封项燕为伯,他为何谋反?”
“项燕未曾参与谋反之事,乃其弟项鹊为之。”寿奕如实相告,“息公已据寡君之权,任项伯为大司马府府尹,项伯见息公未弑君,故而坦然受之。”
“若我秦军犯境……”卫缭继续追问。
“若秦军犯境,县公只能命鄙国大军相阻。”寿奕神色一紧,他忍不住告诫道:“若秦军再伐鄙国,国中局势必然再变,鄙国恐再也不能亲秦。”
“贵使这是在要挟我大秦?”楚国确实是来求和的,而不是来投降的,卫缭此时明白了。
“臣不敢,臣只是据实而论。”寿奕辩解道。“息公之所以能掌大权,与大秦和也。然若贵国再伐鄙国,朝中观望之人必倒向荆王,与赵齐为盟,与秦国为敌。”
“息公若想我秦国相助,可也。”此刻也明白楚国形势的赵政挥袖拦住想再问卫缭,开始说话。“然,息公可予寡人何种利处?”
“禀大王:息公言,”寿奕对此早有准备。“其一者,将与齐国断交,与秦国姻盟;二者,秦国若伐赵国,鄙国绝不相救;三者,鸿沟以西之陈郢,可给献予大王为食邑;四者,可献钜铁之术。”
寿奕说的都是实打实的东西,不光秦臣缓缓点头,连赵政也眯起了眼睛,他心里想要的基本上也就是这些东西。
“然……”寿奕意想不到的说了个然,“秦国是大国,鄙国是小国,前三者两国会盟后皆可行之,钜铁之术朝中反对者甚多,会盟之后将于次年献上。”
“次年?”赵政眼睛一瞪,察觉到了一些阴谋的问道。“为何如此?”
“朝中大臣不欲也,恐大王得了钜铁之术又再讨伐鄙国。”寿奕揖告道。“故息公请求大王宽限一些时日,容其暗中笼络工匠,事成方送至秦国。”
“若息公借此拖延如何?”一说到钜铁之术赵政就腿疼,可他又非要钜铁之术不可。
“若息公拖延,请大王伐我。”寿奕也是豁出去了,他心里对秦国也是没底。
“寡人知矣。若无他言,请贵使先至驿馆。”赵政挪了挪屁股,示意寿奕退下。
“臣等告退。”寿奕和阳褿对视一眼,见说的都说完了,揖礼后趋步退了出去,还未下阶便听到大廷里秦臣争论的声音。“我至驿馆,你当去华阳宫请见祖太后。”
阳褿入秦不是为了见秦王,而是为了见芈棘。他闻言道:“我当如何说?”
“你当如何说?!”寿奕吹起了胡子,“你知道何事便说何事,如我。”
“哦。”阳褿还是浑浑噩噩的模样,寿奕看着他也没办法。这次使秦极为仓促,那日讨论谁人赴秦时,尹公们大多都不敢来,他倒是不惧,呼哧呼哧就来了。站在章台宫大廷也不害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秦王愿意和那就和,不愿意和,大不了与秦军再战。
使秦并不能取什么作用,使秦唯一的意义是让秦王明白楚国的现状。而后的事情不在于楚国做了什么,只在秦王想干什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自觉间,寿奕想起了大王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