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英雄的旅途

是死亡前的弥留。

    即便这个时候，黑暗中的强大怪物什么也不做，他也无法逃过这场死亡。

    讽刺的是，这个时候黑暗中的怪物忽然间清醒了。

    “不对……不对……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你明明已经被我杀了一次……为什么你还会出现在这里？”

    将死之际涌现出的时空力，以及那块落在地上的面具，让这个黑暗中的怪物终于从疯狂，有了片刻的清醒。

    这一刻他疯狂与沧桑并存的眼眸里，只有无尽的懊悔。

    无数星辰在这一刻炸裂开来。

    黑暗星空之外，那片雪地，城市，沙漠，湖泊等各个地方糅杂在一起的区域，开始不断的分解，割裂。

    仿佛有着一股庞大的力量，在疯狂的撞击着这片空间。

    “为什么是你！我怎么能够杀了你……我怎么能够杀了你……”

    怪物开始开始痛苦的哀嚎着。庞大的力量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在外面的世界狂轰滥炸。

    林锐的眼神泛着虚弱，在他眼里的世界已经模糊，只有这个疯子还算清晰。

    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可是仔细一想，自己应该是没有见过他的。

    这个时候，林锐才反应过来，这些铁链应该是这个怪物自我囚禁的手段。

    “是因为力量过于强大，害怕自己做出傻事么？”

    “真孤独啊……你在这个地方到底待了多少年？”

    林锐的声音已经变得细不可闻，但那个疯狂哀嚎的男人，却还是听到了。

    他双目中水雾氤氲，想要将力量灌注给林锐，但没有意义，林锐身体的腐朽崩坏，已经不可逆转。

    怪物自责在自己的胸口上撕扯出一道道恐怖的伤口，这些伤口却全部在瞬间愈合。

    只有原本的伤口，始终还在。

    那是很多年前……一个带着面具的家伙留下的。

    那个人对他说过，救世主是存在的，也许将来有一天，会有人将人类还在抗争的情况传达给他。

    但那个时候，他已经彻底疯狂，将那个面具的主人重伤后，他便开始在世界游荡。

    他以为那个面具的主人已经死了，但事实上，面具主人还留着一口气。

    且最终，在一个女人的指引下，等来了自己的传人。

    林锐。

    便是那个面具主人的传人。

    黑暗中的疯狂男子看到面具的时候，就想到了曾经击杀过的那个人。

    他内心被自责与内疚淹没，七百年来，他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自己杀错了两个人……

    一个是带着面具的英雄，一个是对抗恶堕的科学家。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对不起！”

    面具主人重伤时的话语又一次回响在疯子的耳边：

    “不要绝望……不要害怕高塔里的那个存在，也不要对人类失去信心，将来或许会有一天……人类走出高塔，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将这个消息告诉你的……”

    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将这个消息告诉我的。

    时隔多年，疯子已经忘记了这段话。

    直到此刻，他再度恢复清醒的时候，看到了那张面具，想起了眼前这个人类，在临死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所在的城市叫百川市。人类在那个地方建立了避难所……那是一个高塔以外的生存之地。”

    巨大的内疚让这个疯狂的男人发出恸哭，悲恸的哭嚎在星辰间回响着。

    那个带着面具的人……真的实现了他说过的话，人类真的还在抗争着……

    他没有欺骗自己，终于将自己期盼已久的消息带了过来。

    但自己……又一次错杀了他。

    “不要哭了……真奇怪，死的明明是我啊……”林锐苦笑着倒在地上，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自己站起来。

    身体开始一寸寸碎裂，也许下一秒就会彻底死去。

    “不要死！不要死！我把你的力量还给你！”

    金色的时空力照亮了整个空间，无数星辰其实代表着因果。

    这些因果开始疯狂的炸裂开来。

    强大的时空力灌注向林锐的腐朽的身体，但这一切已经没有了意义。

    生命的最后，林锐竟然看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还是眼前的疯子，只是疯子那个时候的头发还没有先这么长。

    他和自己坐在一起，像是交谈着什么。

    这样的画面有些温馨，林锐终于明白过来，这个人……认识自己的师傅。

    很多事情在这一刻被串了起来，难怪师傅说自己差点被打死……原来就是他么？

    他自囚在这个地方，是因为愧疚么？他好像把我当成了师傅啊……真的是个疯子啊……师傅是真正的英雄，而我……只是一个叫嚣着要当英雄的人罢了。

    林锐想要抬起自己的手，但是没有了力气，他想要原谅这个疯子来着。

    因为他能够感受到，那种极为真实的悲痛与内疚。

    只是他办不到了。

    意识渐渐开始模糊，就连眼前的疯子他也看不清了。

    回忆起过去……林锐发现自己真的很愚蠢。

    “我总是执迷于过去……我总是很想要救你们，可是一次次醒来，却始终找不到你们。”

    “我应该明白的，有些事情本就是无法改变的，我应该像师傅一样，去把握未来的。”

    面具怪人的那句，改变世界的契机不在于过去，而在于未来，林锐到现在，才真正有了感悟。

    他太执着于过去，一次次想要回到过去改变什么，却发现自己真正做的事情，还不如前辈在这个世界不到一年间所做的。

    “英雄永远不死，可我不算英雄……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英雄。哈哈，甚至连死，都死的这么莫名其妙啊……”

    林锐闭上了眼睛。心脏也仿佛忘记了跳动。

    自己该是要死去了。

    恍惚间，他看到了无数的光影，在那座满是欢声笑语的食城里，曾经喜欢过的女孩，曾经一直想要融入的团体，站在食城的校园里，对着他招手。

    阳光温柔，耳边有着夏蝉的聒噪，空气里有着泥土被暴晒的气味。校门外的一切都很熟悉。

    仿佛末日未曾降临。

    他明白自己真的要死了，不然哪里会看到这些东西……

    只是林锐总觉得自己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到……总觉得人生还有比不能拯救昔日伙伴更大的遗憾。

    这股巨大的遗憾横亘在生与死之间，让他痛苦无比。

    也许只要踏入这道校门，就能够在死亡的国度里，弥补过去七百年无法弥补的，但是……

    如果就这样死去，如何算是英雄？如果得知避难所无法建立，自己如何能够安心死去？

    垂死间的林锐，猛然间睁开双眼，身体在这一刻仿佛忽然间有了力气……他死死地抓住了疯子的手：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忘记我说的话……不要忘记百川市！求求你了！”

    林锐的手狠狠握住疯子，他的想法简单到有些幼稚——

    趁着这个疯子愧疚的瞬间，至少要将百川市，避难所这些关键信息告诉他。

    这或许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哀求着杀死自己的人，去做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但自己也只能这么做了，比起那些美好诱人的过去，他更愿意为了残破不堪的未来去抗争，哪怕只能以这种并不符合英雄画风的方式！

    这个瞬间，疯子能够感受到这个男人超越生死的觉悟。

    这是何等伟大的意志？

    明明已经是全身沙化腐朽的身体，竟然还能让自己感受到轻微的疼痛感。

    “人类努力了七百年啊……求求你！一定不要让这他们希望落空……我不知道你和我的师傅之间有过什么……我也不知道命运安排我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但我已经要死了，所以求你了，请一定要拯救百川市！”

    带着哭腔的男人仿佛成了多年前那个哭泣的少年，他的双眼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出，这一刻他的身体早已腐朽的不具备人类的正常机能。

    但他还是要哀求着，迫切想要传达出那种渴求！

    疯子没有来得及回应，他无法想象会有人被自己吞噬后，在毫无生机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身体再次倒在地上，林锐的心脏，眼眸，四肢，躯干全部出现了裂痕。就像是一具摔倒在地的石雕。死亡也让林锐身体的恶堕化……卡在了一半。

    疯子后面的回复……他已经听不见了。

    “不要着眼于过去，要去开拓未来。”

    临死之际，林锐终于贯彻了这一句话，巨大的时空力带着他的身体消失在了某个时空中，但他已经彻底死去。这具死亡的身躯会在何处时空里以何种方式出现，已经没有人知晓。

    属于面具怪人的旅途，就此落幕。

    ……

    ……

    奔赴死亡的梦境又一次有了变化。

    林锐最终没有踏进校园。

    他站在校园外，认真的对着里面的人挥了挥手。

    爸爸妈妈，老师同学，还有末日降临后逃难的那群人，也许自己走进去后，昔日自己喜欢的人，也会喜欢自己。

    也许走进去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将自己当成累赘。

    也许这个校园内的世界，大家都喜欢面具怪人……但这终究是过去。

    林锐转过身。原本身后的世界呈现在他眼前。

    那是无尽的黑暗，与前一刻那个美好的世界截然不同。

    世界变得残破不堪，街道上只有各种建筑的废墟。

    在远方的黑暗里，有一条狭长的道路。

    这条道路也许会穿过深邃的黑暗，最终走向真正的光明，又或许只是走进更深邃的黑暗，最终迎来死亡。

    但林锐还是选择了这条道路。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人，正在那条道路上等着他。

    “后悔吗？这么早就来到了这里。”

    “不后悔。”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循环，玩弄时空的人，也必然会被时空玩弄。”

    “师傅，我都死了啊……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晦涩啊……”

    “师傅？哈哈哈哈……我跟你的关系，可不止是师徒这么简单。”

    林锐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他只是笑了笑说道：

    “我虽然不后悔，但还是觉得，死的太窝囊了些，这个世界果然有着很多无法理解的强大存在

    但最后，我好像做了一件好事，虽然我已经……没有办法去观看这场因果的收尾了。”

    “既然已经努力，那便无需去记挂。”

    “说起来……我算是一个合格的英雄了嘛？”

    黑暗的道路上，两代面具人并排走着，奔赴黄泉的深处。

    林锐没有听到师傅的回应，仿佛对于他是否是英雄这件事，不屑于回答。

    只是如果有人在他们的身后去看，会发现两道身影渐渐重合。

    他是英雄，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