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已经不是拔刀,而是在杀人了。
“原来是你们。”陈妖精叹道,“真没想到,今晚我不但能听到风声雨声,还可以听到刀风刀声。”
王二牛掩上了门扉。
他很急。
生老病死,就算武林高手也难免,武功练得深厚且得养生之道的,也只不过能长寿一些、少些疾病、老当益壮一些,可是,到得头来,一样要老、得病、会死。
武林高手也一样畏寒怕热,只不过忍耐力要比寻常人好些,也一样要大小解、洗澡、睡觉。
武林高手内急起来,一样的急。
王二牛现在就是如此。
可是他一掩上了门,忽然整个人都震住了。
他的人已在茅厕内。
他的眼帘还留存着在未掩上门前那一霎的景象。
那些树……会动的……
不是树!
而是人!
他为这一点而呆住,正要推门再看,忽然,只听得茅厕顶上“噗!噗!”两声。
极轻微极轻微的声音。
在雨里,简直比雨声还轻。
可是王二牛却分辨得出来:那绝对不是雨点滴落的声音!
而是利器!
利器抵着茅顶的声音。
王二牛全身立即绷紧了起来。
他紧握拳头。
如果外面那两排树,真的是人……
他立即就想破门而出,但蓦然警觉,茅房的门也发出轻微“笃!笃!”二声。
敌人已到了茅厕之前!
茅厕内只尺余宽长,根本无处躲闪。
王二牛立即想往后冲。
他毕竟是江湖上叫得响字号的铁血汉子,长期跟沈虎在一起,就算是百战百败,也有百战的经验。
可是茅房后墙上,也响起“笃!笃!笃!”三声。
这时分。他什么急都忘了,只急着要冲出去。
他也马上发现,四面都已遭人包围,这小小的一个茅厕,无论上面或左右前后,全教人用利器抵着,只要一声号令,立即就会一齐搠进来……
他不敢想像,当这茅厕上面和四周的利器都一齐戳进来的时候,他会变成怎么个样子。
外面滂沱大雨,喧哗而嚣。
外面除了雨,还有敌人。
不知是谁的敌人。
可怕的敌人。
还有雷电。
又是一响!
雷响在电闪之后。
因为距离远在天外,所以雷鸣和电闪,才分得出先后,可是那一刀只有刀风,没有刀声,陈妖精算来算去,在上海滩里,能发得出这样刀风的人不多。
同样的,那只有干净利落的一响的刀声,和那绵延悠长的刀声,也只有两个人可以发得出来。当然,柴少云不算在内。
第一个人,拔刀无声,必是“五虎断门刀”的顶尖儿高手彭川。
第二个人,拔刀只一声,刀声陡然而起、戛然而止,便是“八卦刀”饶刚。
第三个人,拔刀作龙吟,比琴鸣筝响还动听,就是“梅花刀”当代传人危秀梅。
陈妖精知道必定是他们。
所以他只有长叹。
趁他还能够叹出来的时候。
“你们好!”陈妖精道,“在上海滩里,最可怕的几把刀中,你们‘八大刀王’应该可以排进前三,没想到今天居然来了三个。”
他这句话很有效。
陈妖精正是要他们说话。
对方不动声色,来意便难以捉摸。
果然饶刚立刻就问了下去:“哦?难道上海滩内,我们不是最厉害的?”
陈妖精道:“当然不是。”
饶刚冷哼一声。
他的刀,薄如纸,突然发出厉芒。
五彩的厉芒!
难道他的刀也似人一般,竟会有喜有怒?
这次是彭川问:“那是谁?”
他说话的声音好像被人用手掐着咽喉快要窒息似的,但他整个人,又精壮得像头牯牛一般。
“柴少云的快刀和毛丰源的手刀。”陈妖精答。
陈妖精这样一说,那三个人的脸容都放松了下来。
本来,陈妖精那一句话,等于是侮辱了他们,而今,陈妖精一道出了那两人的名字,反而像是恭维了他们。
而且还是极高的恭维。
所以三个人的心里都很舒服。
“柴少云的快刀跟毛丰源的手刀,谁更厉害?”危秀梅悠闲地道,“你认为呢?”
“他们还没有比过,”陈妖精道,“我不知道。”
危秀梅优雅地道:“那你知道些什么?”
陈妖精道:“我只知道你们来了。”
危秀梅悠悠地道:“你可知道我们来做什么?”
陈妖精又叹气了。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你们已拔出了刀。”
危秀梅笑了,“通常拔刀是要干什么的?”
“杀人。”
陈妖精只好答了。
危秀梅以一种悠游的眼色看他。这人无论一举手、一投足,都十分幽雅好看。“这儿有谁可杀?”
陈妖精又想叹气。
“我。”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如果你们不想杀掉自己,好像就只有我可杀了。”
“对了!”危秀梅愉快地笑道,“你猜得一点也不错!”
人生有些时候,对比错更痛苦。
陈妖精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他这个答案却使陈妖精说什么也愉快不起来,任何一个人,只要是面对这三大刀客,谁都不可能愉快得起来。
陈妖精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