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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牢骚多、酒量浅,三杯下肚,已醉了一大半。
胡一伟和李立华是因为谭丽娇的引介才跟他相识的,知交真奇怪,倒楣的时候,连好一点的朋友也交不上,交到的尽是些临阵退缩、落井下石的猪朋狗。
何小婉姗姗莲步走出来的时候,高大壮眼也花了、舌也大了、人已站不稳了。
他大吐苦水、乱说话。
甚至还在何小婉的裙子上呕吐。
事后胡一伟和李立华说过,都“所见略同”,就是:如果高大壮不醉、不吐,何小婉未必会锺情于高大壮。
就是因为高大壮吐了。
但,吐得一点也不像高大壮。
只像块烂泥。
何小婉见一个大男人哭得那样伤心、那么难过,反而心软了:她什么男人没有见了?但见时总是先在心理筑起厚厚高高的围墙,可是高大壮烂醉如泥,只懂得在她身边拱着脸悲泣,一下子,何小婉由小欢变成了心动。
她从未见过一个大男人哭成这个样子。
更何况是这样威武堂皇的一个男人。
这之后,何小婉成了高大壮的知音。
那时候,何小婉总是抚着高大壮的发,闭着双目的呻吟道:“啊,八大!”可是纸包不住火,事情终于传到谭丽娇的耳边。谭丽娇火了。谭丽娇一火,高大壮立时就感到畏缩了。
如果继续要和何小婉在一起,不是不可以,而是他不只欠负谭丽娇,而且在杨浦一带再也不能立足,甚至是等于与整个上海滩的黑.道为敌。他常常这么想:我有外遇,关‘道义’什么屁事?如果你们娶了我这么一个丑妇,说不定也一样会在外拈花惹草,为何偏偏就我不能?高大壮当然很不服气。但他却不敢造次。因为他感念谭丽娇。
的确,没有谭丽娇,他就不会有今日。他也怕谭丽娇。所以他只有躲避。他逃避。他要躲开何小婉。因而他与何小婉就成了传说中的一对“怨偶”。其实如果仔细算一算,世上的“怨侣”总比“爱侣”多,而且是多很多。
不错,何小婉来给李立华拜寿,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想藉此机会,看碰不碰得上高大壮。结果是碰上了。碰上的结果是:高大壮又想回避。经李双双把事情一闹,众人均心知肚明,何小婉更加难过,掩泣而去。高大壮想起何小婉对他过去的种种柔情,心又软了。
心软就会心动。心动就会情动。
高大壮紧追何小婉。何小婉掠出了李宅,转了两条街角,见一处废园,就跃了进去。高大壮追出来的时候,瞥见何小婉纤细的人影一闪就进了残垣破墙。
他也掠了进去。到处都是乱草茂树,残墙败瓦,高大壮转了两遍,都见不到何小婉,只好轻喊了两声“小婉,小婉。”忽然间,他觉得脖子上一热。他用手一摸,湿的。难道下雨了?他仰首一望,就望见这一棵大树。浓枝茂叶间,有人:何小婉。
何小婉就躲在树上。她看见高大壮正在痴痴的找她,她的泪珠儿就要往下落。泪珠落到高大壮的脖子上。高大壮抬头,就看见了她。何小婉看见高大壮有点痴痴的样子,仰高了头,喜不自胜的张大了嘴巴,脖子似短了那么一截似的,她就忍不住笑。噗嗤一笑。易哭的人多爱笑。她们不能笑才会哭。何小婉这一笑,高大壮望见了,也傻乎乎地张大了嘴巴。这一笑真好。高大壮道:“你……在上面?”
何小婉学着高大壮的声调:“你……在下面?”
高大壮嗫嚅道:“我……可不可以?”何小婉见他呆呆的,一时涕笑,而忘了先前的不快,仍学着他的声调:“你……可不可以什么?”
就在这时,高大壮见何小婉似乎没那末生气自己了,才敢说:“你要不要……下来?”何小婉噘着嘴道:“我为什么要下来?”
高大壮搔了搔后脑勺子,灵机一触似的道:“我可不可以……上来?”
何小婉看他楞头楞脑的,又是一笑。
嫣然。
高大壮心中一喜,何小婉移了移位置,往身旁的树枝拍了拍,高大壮会意,一攀而上,正要说话,何小婉以手撮唇,小声的道:“这儿会有好戏看。”
高大壮正待要问,却忽闻几声呼哨,自废园的几个角落传来,人随声到,几条人影,已到了废园中间那一块碎石地上。
来的是八个人。
八个人身上有九把刀。
高大壮一着,几乎叫了出来。
他知道这八个人。
这八个人的外号跟他的绰号很相近:“八大刀王”。
高大壮不是没有见过八大刀玉。
他只是从来未曾一次见齐过这八个人。
这九把刀,九把名动上海滩、名震上海滩的刀。
他偷看何小婉的脸色,只觉得何小婉脸上的表情,既是奋悦,也有激动,还有点好奇和紧张。
他忽然疑惑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人来干什么的?
高大壮蓦然觉得身边温香玉的何小婉,却十分陌生:究竟她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其实她又是什么人呢?
“不管什么人。”罗巧玉沉着声音道:“阻挠我们行动的人,一律格杀勿论。”其他七名刀王都齐声答:“是。”
这时,又有两人出现。
一老一年轻。
毕恭、毕敬。
毕敬环顾在场的人,柔声问:“都准备好了吧?”
毕恭立却回答:“都准备好了。”
毕敬又问:“蒙汗药都下了吧?”
毕恭恭敬地答道:“李顺有把柄落在我们手里,而且他想当老大想疯了,谅他也不敢不把这事办好的。”毕敬点了点头,道:“很好。”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悠然道:“现在,我们只等他来了。”
他脸上出现了一种,奇特的神色:“这出戏,他是主角,唱的是红脸,没有他,咱们的白脸是白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