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行虎步间,巴顿自腰侧一抹手,堂中立刻打了几道厉闪,一幕雪亮的刀光匹练般自上而下,飞快的向唐明斩落。
唐明身形渊渟岳峙,不动如山,眼皮都不多眨一下,只是抬起二尺八寸长的铁尺斜斜一引……
可惜没引着。
咔嚓一声,从后厨门帘缝隙里向外打望的黄掌柜,发现挡住自己视线的那位官人忽然向左右两边摔倒,随之眼前一亮,身穿皂衣的背影已经换成了那个不挑剔也不忌口的光头大汉。
黄掌柜一愣,眼珠陡转,这才看见了分在左右两爿的皂衣,还有一柄提在光头大汉手里的雪亮长刀。
哎哟我的……我的错吗?道是上菜晚了客人等不及自助了?黄掌柜也是个促狭诡,昏迷之前还忒有职业操守的寻思一道。
巴顿甩落刀尖上一点血滴,还刀入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门帘后有人软倒在地的声响,那二两碎银的简餐怕是一时半会儿吃不上了。
一时半会儿还有事情要做呢,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可不成事。想到这里,巴顿迈步走去年轻人的位子,那桌上还有一碟牛肉和卤豆干,吃些也能裹腹。
巴顿坐下,伸手拈起盘子中的一叠牛肉便吃,吃的凶,嚼的却慢,看来还是个粗中有细知道养生养胃的讲究人。
不想,这第二口卤豆干却慢住了,巴顿的眼光随着墙角站起身的年轻人一路走,差点忘了放卤豆干进嘴里。
那年轻人自墙角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到巴顿的桌边,一手提壶,一手托盏,又不紧不慢的走到巴顿对面坐下,稳稳的倒了一盏热茶,轻轻推到巴顿的手边。
“慢慢吃,不急。”
巴顿怔了一怔,把卤豆干塞进嘴里,闷声闷气的问,“你又是谁?”
“路过的,忙完了这里的事,还要赶下一场……不好意思啊,刚还说慢慢吃的。”
看着年轻人笑容可掬的样子,巴顿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下意识的摸过茶盏,细细喝了一口。
“别人不乐意听,我乐意听。”年轻人笑容不减,“你要是不忙,就跟我说说为什么要找黄鹮的晦气呗。”
“为什么要与你说?”
“闲聊嘛,难道面对面都不说话的吗?”年轻人挑了挑眉毛。
“……那厮为富不仁,骗了一个小伙子贩货的银钱,逼得那个小伙子流落他乡,只能在酒铺里打杂求活,连家都回不得。”巴顿冷冷的说道。
“贩货行商,路费总该不成问题吧,何以连家都回不得了?”
“他筹了村邻的许多钱两入股,却亏得血本无归,哪还有脸回去。”
“这……你打算怎么办?”年轻人问。
巴顿眼角一撇,冷着脸不应声。
“不至于吧?”年轻人顺着巴顿的目光看了一眼后厨的方向,“就算那小伙子是你亲儿子也不至于呀。”
巴顿听了眉头一耸,却见对面的年轻人神态随意,非是意有所指,这才将滑落桌下的手复又慢慢抬起,“这个小伙子机敏聪慧,自小便有行商的天赋。十六岁随人跑脚,十八岁便独掌一路生意,到了二十岁,正是事业蒸蒸日上之时,却被黄鹮这个杀才骗了个财货两空……”
年轻人眨眨眼睛,“怎么骗的?”
“皮货生意。”
巴顿想便有气,恨恨的砸断一片桌角,“去年皮货的行情大好,小伙子便与这经营皮货的黄鹮定下契约,收其来年的货物,欲谋一分转手行销之利。”
“价格在高位上,即便批发零售之别,其间还能剩几分利呀。”年轻人不以为然。
“你不懂,这就跟前些年的鸡蛋猪肉一般仿佛,价格一年高企一年回落,牟利讲究的是赶潮头。”巴顿谈起生意经像模像样,真不像是个拿刀的,“我……这小伙子眼光好,看出这一波皮货是至少两年的潮头,其间利,自可观。”
“完了却遇见挟妾私逃毁约欠账这种事?”
巴顿眼睛一亮,戏谑道,“你也被骗啦?!”
听着怎么恁幸灾乐祸呢,年轻人皱着眉头,“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人都没影子了。”
“我要去他家里问问。”
“可拉倒吧,你这是去问么。再说,有什么好问的,天上不下雨谁也没办法,跑路也是人之常情,没办法呀,那小伙子不也跑了么,都没办法。”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去他家里问问。”
“正月里可不兴上门要账的。”
“所以他一定在家。”
“不是说跑了么?”
“你信?你若信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真是路过的,没做过皮草……”年轻人忽的想起某支打了黑卡又打红卡的股票,不由住了嘴。
“如此便不要挡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还有祸不及家人的讲究呢。”
“这世道便是讲究太多,没本事才讲究来讲究去,我靠自己的本事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就不讲究了!”
“呃……我一时半会儿的想不清楚,但一定是不讲究的。”
“你慢慢想吧。”巴顿像一座小山般耸起身形。
“等等。”年轻人忙摆手,“我实在不想回去备课了,你听我的,不要去。否则……”
巴顿手抚刀柄,大眼一瞪,“你待如何?!”
“否则就让副本评价见鬼去吧,挂了你,我再换下一个,就当今天白忙活了。”
“恁多胡言乱语!闪开!”
巴顿单掌在桌边一推,桌子登时发出酸倒牙的嘎吱声,狠狠撞向年轻人的胸腹间。
年轻人皱起眉头,伸出手来摆了摆,吱哇乱叫的桌子腾的一下便碎成齑粉,嘎吱声戛然而止,转瞬只余噼里啪啦的碗碟碎地之声。
“算了,我觉得还是应该再多争取一下。”
年轻人抬头看了看脸上有点见汗的巴顿,“你等我好好想想,完了咱们再研究讲究不讲究的事儿,换张桌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