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元微哂,说道:“这里是大理寺,又不是皇宫,你想进来自然有办法。不过,我仍好奇你是怎么避过殷昱的?”在一墙之隔的外头,就有殷昱率领的众多中军营将士,可以说,他们是把这里防的连苍蝇都没办法飞进来了。
“要进来,总是有办法的。”七先生淡淡地道。然后散开负在身后的双手,抛了壶酒给他,“喝吧。我府里的竹叶青。”说完在身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接着道:“谢荣被免罪,是因为惠安太子。若不是他,谢荣也免不了流放充军。”
“惠安太子?”
季振元接了酒壶在手,表情有着明显的懵然。
七先生点点头,却不往下说了,而是道:“我要多谢你,没有把我招出来,我们合作这么些年,你对我也算仁致义尽了。我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可帮你的,这壶酒里下了鸠毒,你喝了它,便再也没有人知道我们的事,以及那批银子的去处,朝廷就是要处置,也不会以谋逆之罪行满门抄斩。”
季振元看着手上的毒酒,竟然一点也不愤怒和恐惧。他打开塞子闻了闻,然后道:“我死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七先生闻言,目光里忽然现出一丝涩然。
“怎么办,能怎么办?从十四年前开始,我就选择了这条不归路,除了继续往下走,我还能怎么办?”
季振元沉默下来。
他举起酒壶来抿了一口,然后看着天空。
“也许是我害了你,如果当初我不怂恿你,你也不会到今日。岚淳,还是收手吧。”
“不,我收不了手了。”七先生摇着头,声音似在呢喃,“有些仇恨永远也不可能忘记,我许我这一生,也要拼到最后。——季叔,我永生永世都会记得你的好。如果你见到我父亲,请告诉他,我不会给他丢脸的。”
说完他站起来,一阵风拂过他的衣摆,竟使他在这清冷的夜里有些寂然之感。
季振元也拎着壶站起来,点点头,“我们不是失败在盲目和无知,只是败给了一场意外。如果殷昱当初逃亡之后不回城,我们便不会多出后来这么多事。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我会告诉你父亲,他有个多么有骨气和有志气的好儿子。”
天上的残月还是有些刺眼,但是照进人间的时候,渐渐又变得虚弱无力。
季振元的身子摇晃了两手,随着铁窗而缓缓下滑。
终于他口角喷出口血,鼻腔和耳孔也流出血来。他睁眼看着七先生,唇角往上抖了抖,整个人便静止在地下。
七先生蹲下来,拿起跌落在地的酒壶,一滴泪落在季振元脸上,瞬间溅开了花。
一刻钟后,衙役发现了季振元的尸首。
正在大理寺公堂审犯的魏彬和靳永几乎是随着太子小跑到了牢前,殷昱也以最快地速度率兵围住了衙门内所有的衙役和官员,可是行动再迅速也还是没救了,季振元死于鸠毒,而凶手没有丝毫迹象可遁,全衙上下竟没有一个人见到外人进来过,而案发时守在季振元牢外的那批衙役正值换班之间。
院子里站着上百个人,却没有一个说话。
他们千防万防就是防着季振元会自尽,没想到,还是被他得逞了。季振元这一死,七先生再也没有人知道,而这谋逆之罪便无论如何也定不下去——至今为止也只拿到季振元一党贪墨漕银的证据,拿这个去定他的谋逆之罪,终归太牵强。
天亮后案子报到了乾清宫,皇帝差点掀翻了御案,重斥了魏彬和靳永,可是同样无济于事,那个神秘的七先生还是像影子一样存在于京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儿狠敲朝廷一记。皇帝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是惊恐,谁也不愿意身边有个影子杀手,时刻等着杀他于无形。
但不管怎么样,这案子始终还是该随着季振元的死而到此为止了。
季府一家老小男的被发配充军,女的被贬为奴籍,而余者二十余名犯官里,郭兴,顾若明等几个为季振元效劳得多的全数被充军,内阁杨鑫、张扬虽然不知这案子内幕,却因别的罪状而被连座,被强行告老终结。
而余者视情节程度有些被降职,有些被削官,最轻的处罚也是调官不降级发了外任。
朝廷因此等于来了番大清洗,六部三寺里近四成官员有了调动。漕帮被下旨在中军营监督之下责令重整,漕帮税课加重半成,以示警戒之意。而郭奉的家人同样被贬为奴没收家产,子弟三代内不得科举和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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