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场中都有些沉默。蝠王的一对子女就不用说了,因为背负了一个“龙”姓,没由来的觉得心情有些沉重。其实以他们俩的年龄,这件事情还轮不到操心。然而看着骄傲到面对苍天都不肯低头的父亲神态黯然,两人心头一阵失落,莫名的感伤起来。
天眼本没有这种心绪,然而听到西域圣女四字,面色也阴沉下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应景,随意说道:“唐青倒可以算半个龙家子弟。”
话一出口,天眼就觉得后悔。倒不是他说错,相反,应该是极有道理才对。
唐青从一出道就和龙家牵扯不清。白眉和他生死相依,紧密得不能再紧密;霓裳可以算唐青半个师傅,如果没有这层关系,没准唐青干脆想办法把杏儿接走,安心当他的怡花国师也说不定。就算现在,龙胡子虽然经常受气,却和唐青称兄道弟。至于狮王,单说那七日守护之恩,就是唐青难以抛却的牵挂。
当然了,唐青对帝国——或者说对龙家也很不错。有了好事,第一个想到的总归是自己喜欢的人,两国联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可抹杀的记号。
龙家子弟未必非得姓龙才算,弟子门人也可以纳入这个范畴。假如唐青真能啸傲当场,除了炎龙的那帮土包子,最感到荣耀的就是龙家,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然而前面刚刚提过要警告唐青,甚至有意让他吃些苦头受些挫折,马上就指望人家扬眉吐气,不说颜面,起码心态上也很难转换。再想到蝠王的骄傲,几乎可以算羞辱。
出乎天眼意料,蝠王并没有什么恼羞成怒拽面子的意思,静静沉思片刻后,有些沉默地说道:“如果他真能做到,本座传他御风九变,当可弥补一二。”
素素姐弟俩霍然失色,齐齐用震撼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是蝠王的子女,最清楚御风九变意味着什么。那是招牌,是蝠王得名的由来,是绝对不传外姓、甚至不传旁系的家传。
就连天眼也楞住了,号称看透九重天的他也不明白蝠王是何想法,忍不住开口道:“这个。。。是不是过了?”
“四天王之中,本座最相信鹰王。”
蝠王没有直接回答,目光透出思索,还有些许悲哀之意。仿佛是对着一片空茫,幽幽说道:“鹰王不擅世事,也没有国师算尽天地的推衍能力。然而若论目光长远,本座相信,无人可及白眉。”
“鹰王的修为不是最高,却飞得最高。因其不擅世情,反倒更能保持心性;不懂推衍,反倒更能明悟,或者说,是直觉。”
“鹰王并非不擅速度,然而他传授唐青极火道与血遁术,却没有传授他极寸之法,本座相信,此举必有深意。”
“本座研究过唐青的战斗,由其掌握的神通来看,确实非常依赖速度。至于为人秉性,有无数事例可以参照,也可以放心。若能以此为纽带,替将来之事做些准备。。。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不枉本座今日之谋。”
“可是你刚才。。。”只有天眼明白蝠王所指,心头有些沉重,却难解疑惑。
“自然是有前提的。”
蝠王心知肚明,微笑着说道:“世间总有些东西是我等无法预料,甚至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若是唐青能凭借自身实力击败元婴修士,那只能说,他已经超出了你我的预料和理解范围。既然如此,就不要再以常规去考虑。加之本座对国师的推算也很好奇,我很想知道,破界之星是否真的存在,如果存在,他又会是谁!”
“几句妄言,就换来蝠王的御风九变!”
天眼故意做样,哀怨道:“若真是如此,唐青最应该感激的,当是老夫才对啊!”
“感激你?”
蝠王鄙夷地看着天眼,冷笑嘲讽道:“糊弄别人也就罢了,在本座面前,国师还要故弄玄虚吗?若是能够应验,国师的三三道法定可因此大成,踏破那层隔膜指日可待。这样还不算报答,你还想怎样!”
“呃。。。哈哈哈!”
天眼大笑,神态骤然由猥琐变得豪放不可一世,豪迈拱手道:“既然如此,老夫提前多谢蝠王吉言。对了,唐青已经从西北大营出发,怡花的两位道友也随之前来。联盟的具体事务,蝠王还要多多操心才好。以老夫看,这边的预选你就别出面了,去天都峰会一会异国修士,也可侧面看看唐青的经历。”
“此等大事,国师难道不亲自参与?”蝠王皱眉问道。
“老夫这些日子另有要务,分不开身。”天眼回答道。
“什么要务能与此事相比,国师未免轻重不分。”蝠王有些不悦的说道。
说来也怪,这两人谈话,态度语气经常变化,仿佛身份不能固定一般。
“哎,说来话长。”
天眼叹息一声,无奈说道:“老夫有一老友,已多年未见,且失忆数十年。老夫为其推算一番后发现,若不乘此机会,恐怕再无醒转之日。至于联盟之事,大概方略我已经从狮王那里看过,没有什么问题,余下的不过是誓约商讨。这些本就是你龙家之事,老夫在与不在,根本没有关系。”
“哼,说来说去,无非还是贪图省心。两国联盟,牵涉的内容何其复杂,你就明说自己怕麻烦不就是了,非要编造这么多借口。”
蝠王显然不相信天眼的话,也难怪,哪有什么失忆唤醒还要挑时候的,当那是红白喜事要挑选吉时吗?完全是鬼扯。
“老夫不与你争执,总之蝠王心里有数就好。”
天眼哈哈一笑,最后落下一颗黑子,又仰头喝光壶中之酒。站其来得意道:“老夫此次前来,功德圆满。不但完成狮王所托,还得以痛饮美酒,更是擒获一条大龙,痛快啊痛快!”
说着话,天眼不再多说,身形晃动之间,或作流光飞逝而去。人在空中,天眼依然忍不住得意,留下一道让人崩溃的声音。
“听说那个罗阿也喜欢下棋,老夫看来,蝠王的棋艺,或许可以与之切磋喔!”
棋盘之上,一条白龙作冲天之势,桀骜之意毕现,仿佛要活过来一般。然而在其身体四周,条条黑链纠缠紧锁,将白龙死死捆缚在中央。而天眼最后落下的一字,分明就点在龙之脖颈所在,也堵死了白龙的最后一条出路。
此时的白龙,只余最后一气,就将被生生抹杀。。。
那个位置,是龙之逆鳞!
蝠王抬头看向天眼离去的方向,神色淡淡,随后低下头看着棋盘,沉默不语。旁边的一对子女心头微寒,不敢吱声。就连最受蝠王宠爱的素素也没有贸然开口,只能静静地看着棋盘,盼望父亲能快些走出来。
又过了半响,蝠王突然拾起一子,以决然之势扣在棋盘之上。
“叮!”
一声脆响,素素霍然瞪大美目,失去了一贯的淡然宁静,几欲发出惊呼。
那一子所落,正是气眼!
也就是说,蝠王这一子落下,竟然将自己的大龙生生填死了!
“你说得没错,本座也曾听闻,竖子罗阿喜欢执棋。”
蝠王一边轻声自语,眼中透出浓浓不屑,轻声道:“他不配执棋,更没有资格与本座对弈。。。本座的龙,也不是那么好屠的龙。”
说罢,蝠王站起身形,背手而去。留下一对子女相顾茫然,正犹疑间,素素忽然心有所动,玉手轻挥,将那片死尽的白子取出。
棋盘之上,局势霍然开朗,仿佛形成一片辽阔的天空,在等待有巨龙驰骋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