柄劈头而至的弯刀,尽管这次撞击使他虎口发麻,剑也被势大力沉的一刀撞的歪了式子,但毕竟还是挡住了,趁着刀剑相架的当口儿,挡在唐离正前方地唐九手中百炼锻刀径直刺入那残骑的胸腹间,带起一蓬血雨的同时,他的喉间也是一声惨哼。只看了一眼受伤后血流如注的左肩,唐九抽刀又迎上了对面的弯刀。
八个护卫在唐离身前紧紧的组成了一个小圆阵,凭借阵势之力死命阻挡几乎是两倍于己的悍敌,搏杀太过于惨烈,几乎是片刻功夫,已有数人带伤,却无一人停下,犹自咬牙支撑。
“叮”的一声脆响,瞅准空隙透阵而过的弯刀重重劈在唐离肩背处地黄金锁子甲上,虽有甲?防护弯刀未能透体,但巨大的砍劈之力仍让唐离身子一个趔趄,眼见那紧随而至的第二刀直向他颈项间而来,身子不稳的唐离心底暗叫一声:“完了!”,恰在此时,只见一道淡红身影蓦然侧移而来,堪堪迎住这道匹练似的刀锋。
“蓬”的一标血雨溅的唐离满头满脸,随着这蓬血雨落下的是护卫唐十五完整的左臂,“啊”的一声嘶吼,唐离顺手拔起插在地上的节旗,直向那残骑脸上刺去,尖锐的旗杆顶部捅入毫无防护的头脑,带出的不仅是鲜血,还有黄白淋漓的脑浆……
剑劈,剑挡,旗杆捅刺,此时的唐离没有半分别的想法,只是竭尽所能的挡住每一式劈向自己的弯刀,并力图给敌人造成更大的伤害,随着他的动作响起的是零星的“叮叮”声,这每一个声响都意味着他的黄金锁子甲又承受了一次劈砍。
早没有时间的概念,不知道支撑了多久,又是一声“叮”的脆响,却是他手中那柄镶金嵌玉,剑身上满布镂空纹饰的天子剑不堪承受连次撞击,蓦然从中断裂,顺势而下的长刀重重落在唐离肩头,细密的锁子甲虽然挡住了刀势未能破体而入,但巨大的冲力却使唐离再难抬手,“要死了!”,这个想法清晰的在唐离脑海中浮现,吊着一只手的他使出最后的力气用左手将挥舞的节旗狠狠插在了松软的山丘上,这一刻他没想到大军,也没想到家人,只有一个近乎蠢笨的念头,死也要死在这面竖立的节旗下。
此时,八个护卫非死即伤,勉力仍在挣扎的也被敌骑紧紧缠住,再无一人能来为他护卫,眼见对面那敌骑作势又要再砍,连抬手都已无力的唐离脑海中反变得一片空白
闭眼的他忽然感到双眼处一片阴影划过。睁眼就看范阳残骑兵身后正有一黑甲骑士躬身挥刀,制式腰刀映着日光反射出一道明亮的闪光后重重切入范阳残骑的颈项,人头荡起地同时,无头尸身的颈间由于压力的作用,满身鲜血由此狂喷而出,在空中短暂停留反射出无数点瑰丽的血彩后。洒在了节旗及唐离身上,就此一喷,唐离从头脸到整个黄金锁子甲包裹的上身除了血红,再没有半点别的颜色。
最后时刻,摆脱范阳骑纠缠地黑甲骑兵终于赶来,随着第一骑出现,后面直接策马冲上小山丘的黑甲骑兵越来越多,这些骑兵一上山丘见到血人一般的唐离无不肃然。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的动作都是当即翻身下马,紧紧挡在铠甲不断淋漓滴血的监军使身前。
涌上来的黑甲骑兵越来越多。渐次从山丘顶端向下延伸开去,随着李派遣的救援骑兵也到达此地,这个小小的山丘上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如蜂窝一般站满了陇西军。
“呼”地吐出一口长气,用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后,唐离用左手狠狠抓起刚刚插下的节旗,使出全身力气舞动地同时,胸腹间似有一把火冲到了喉咙,没有半分克制,随着烈烈舞动的旗。唐离开始奋然狂呼,所有的疲累,伤痛,恐惧,绝望都在这声狂呼中喷薄而出。
血红的旗,血红的人,随着唐离的啸叫,先是拼命驰援的黑甲护骑。再到随后赶来的李麾下援骑,最后到整个右阵,中军,所有的陇西军士都随着那面烈烈舞动地节旗放声欢呼,这欢呼声如同山崩海啸,似乎整个杀场都被震的颤动不已。
“杀,杀,杀!”,随着右阵主将李晟长剑挥处,漫天的欢呼变为急促的短音。每一声“杀”字出口,右阵的阵线就向前推进一步,与此同时,中阵的喊杀声复又轰然响起,在这滔天而起的士气面前,士气已沮的范阳军咬牙坚守数日地阵线再难稳固,一步步不断后退。
“大人……看……快看”,发泄过后渐渐平静下来的唐离顺着这颤抖声音所引示的方向看去,就见山丘右侧的地平线上正冉冉升起一面新的节旗,随着节旗越升越高,“天下兵马副元帅封”八个泥金大字也逐渐清晰,在这面越升越高的节旗下,是一列列骑兵,一对对步卒……今天,在战事过半的时刻,封常清所率领的河南道新军终于抵达决战场。
范阳军的崩溃并不是从第一道阵线开始,首先乱的是中间部位,夹杂在前后范阳老兵中间地,是安禄山入河东后为扩充军力而就地征募的河东新兵,连日的大战早已使这些新兵蛋子身心俱疲,适才陇西军因监军使节旗安然无恙而激发的磅礴士气更令他们胆寒,囿于前后都有范阳老兵压阵,这些新兵蛋子勉强保持了阵线,此时,随着封常清麾下一队队军士抵达,绝望的河东新兵彻底崩溃了,此时他们只有一个想法,赶紧走,离那些援军越远越好!死亡的恐惧促使他们拼命的向阵后缩去,却又遭后阵范阳老兵推挤、脚踹,这股浪潮又向前涌动,直接冲击在前面厮杀的范阳老兵,就如同堤坝将溃,新兵浪潮三两次摆动间,范阳军整个阵线就已被撕裂,阵线一开,河东新兵再没有其他想法,拼命向外撒腿就跑,人越跑越多,将阵线冲的更散,被这股逃兵浪潮携裹,范阳老兵也再站不稳身子,被冲着向后带去,恶性循环的连锁反应下,范阳军从右阵到中阵,终于蔓延到全线溃散。
早在觉察范阳阵线不稳的同时,士气正猛的平叛军就冲击愈烈,面对这样大规模的决战,当叛军阵线全线崩溃之后,纵然是孙武再生也难收拾这兵败如山倒的乱局了。
这短短的时间里,与高仙芝,封常清并列兵马副元帅的哥舒翰彻底领略了“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当监军使唐离在这次“擒贼擒王”中侥幸存活时,这场大决战终于迎来了最后的结局,“所有骑兵全线出击追杀敌军,散兵勿论,凡叛军三百人以上聚集者立即冲散”,下令完毕,眼看大局底定的哥舒翰再也忍不住的转身抓过一匹战马,翻身而上后就向唐离所在的小山丘奔驰而去。
传令兵几路而出,将哥舒翰的将令传达下去,随后就见陇西阵中,一队队骑兵高举着腰刀向溃潮的范阳叛军追击而去,与此同时,还未到达杀场的封常清部,骑兵也已经左转变向,加速融入了追击溃军的队伍。
二十万范阳兵此时早没了别的想法,被人携裹着前冲的同时,他们已没有半点斗志,唯一的想法就是跑,跑的再快一些,离那些平叛军越远越好,在他们身后,马蹄翻飞处,是平叛军亮起的无数柄滴血的战刀……
至此,肆虐大唐北地几近一年之久的安史叛乱正式拉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