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并没有表现出十分明显的感情波动,她垂眸看完了信纸上的字,只淡淡地笑了笑:“只要不是在宫里,那就什么都是好的,九娘这次又跑的天高皇帝远,怎么可能不开心。”
太子笑道:“那日松已经离开蓟州前往萨汗了,卫国公和昭平侯带兵陪同前往,我看九娘她并没有回长安的打算。”
杭贵妃点了一下头:“那就在蓟州住着吧,横竖长安也没什么大事,一定需要他回来。”
芦溪进来回禀,说陈术到了,正在殿外等候召见,太子便道:“不耽误娘娘的正事,致珩告退。”
杭贵妃又点了一下头,道:“殿下当心。”
太子对她低头致礼:“娘娘也要当心。”
陈术进殿的时候,正赶上太子离开,他让在过道一边,对帝国储君大礼参拜,在他过去后悄悄抬头打量太子的样子,杭贵妃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在他对她行礼时微笑:“陈太医觉得太子如何?”
陈术结结巴巴地回答:“太子殿下……呃……器宇轩昂,实为人……人中龙凤……”
杭贵妃道:“你不必紧张,无论如何都是为陛下诊过脉的人,连天颜都已得见,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陛下身体如何?”
陈术想起那日皇帝曾经郑重嘱咐,绝不可以将诊脉之事告诉别人知道,但是他还没告诉,别人就知道了,这……应该不算是他的罪吧。
于是陈术老老实实道:“回贵妃娘娘,微臣医术不精,恐有错诊之嫌。”
杭贵妃又开始微笑:“看来,是很不好了?”
陈术道:“娘娘,陛下他……”
“好了,你不必说,”杭贵妃打断他,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如实告诉陛下?”
陈术犹豫道:“臣……臣医术不精,恐怕……诊错了……”
杭贵妃点了点头,并没有深究,只道:“你说诊错了,便诊错了吧,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
陈术心里一紧,追问道:“娘娘还请明言。”
杭贵妃笑了一下,道:“只是你既然在陛下面前盖棺定论,日后想要改口只怕不容易,搞不好便有性命之忧。”
陈术这才明白了杭贵妃的意思,与迟德妃相同,杭贵妃也想拉拢他,但所采取的却并不是迟德妃刻意讨好笼络的方式,而是将他的绝境明明白白地扔在他面前,这些他一念之差选择的道路,竟然莫名其妙地为他带来灭顶之灾。
杭贵妃见他犹豫不答,又道:“迟德妃腹里的孩子可还好?”
陈术提起精神来,答道:“回娘娘的话,一切尚好。”
杭贵妃“嗯”了一声:“关于这个孩子,陈太医知道多少?”
陈术有些莫名其妙:“胎儿现在方有月余,很是健康。”
杭贵妃道:“应该比这更多吧,关于这个孩子的来历。”
陈术立刻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想起迟德妃被诊出喜脉的那一日,他也是站在这个昭阳殿里,看着皇帝龙心大悦的脸,心中猛然浮起的那个念头。
一个性命垂危的将死之人,怎么可能再有子嗣。
然而他勉强压住了自己的情绪,向杭贵妃拱了拱手:“娘娘,微臣不知……”
“不知就不知吧,”杭贵妃道:“退下吧。”
陈术没有动,却问道:“退……娘娘的意思,是要臣退去哪里?”
杭贵妃的目光瞟过来,幽凉刺骨:“退到……地府里去。”
陈术抖了一抖,立刻跪下:“娘娘饶命!”
杭贵妃冷笑一声:“你的确是应该求我饶你,因为除了我,也没有人可以饶你性命。”
陈术伏在地上,心里有几分疑惑,不知这些皇族秘辛为何忽然被他看出了端倪。在他被孙知良传去为皇帝诊脉之前,还只是太医院一个默默无名的太医,年纪轻轻,并没有什么说话的地方,能做的也只有为那些德高望重,或为上殿看重的太医们打打下手,抄抄药方。然而那日之后,一切都变了,太医院的同僚们以为他交了贵人,即将一飞冲天,却不知这功名是拿什么代价换来的。
他想着,情不自禁地抬头去看杭贵妃的面色,然而他的目光却只能看到杭贵妃拖在地上的一截裙角,上好的缎子上绣了芝兰蕙草,一副生机盎然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