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地下,却也没法见祖宗啊。”
胡行至的话说得明明白白,正气凛然。陈克一点都不觉得这话有问题。一个革命者首先要效忠的是自己的国家,而地主们首先效忠的是自己的家族。从这个意义上,陈克觉得胡行至也算是个知己。这两种效忠都没有错。
陈克非常厌恶2世纪的“jy”,也就是五美分们。如果这些人能够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要用选票卖钱,我要不劳而获,我要免费的福利。”陈克的厌恶之情只怕还不会有那么强烈。可那些人明明只忠于自己,陈克觉得他们只怕连自己的家族都没有多少忠诚心,可是偏偏这些人嘴上大讲“出于中国的热爱”而要求那么一堆价值,这种两面三刀的作风让陈克厌恶至极。这帮2世纪的人,其水平和心胸比起面前的胡行至地主,比起在会议室里面的那些地主们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陈克还是想用道理来说服胡行至,在这个时代能遇到了一个能够“讲道理”的人,哪怕是立场完全对立,陈克也不觉得丝毫讨厌。甚至有些喜欢。“知己”不一定要是朋友,就如同蒋光头一样,他某种意义上是毛爷爷等人的“知己”。光头很清楚,党的社会主义政策是绝对与光头自己的政策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所以从27年开始,光头就处心积虑的要消灭党。而光头以及他那套子政策的确被党给粉碎了。
“我记得胡先生家是有读书人的。”陈克笑道。
“犬子只是考上了秀才,现在在省府安庆谋差事。”
“既然是在省府当差,那自然知道的消息很多了。我是在海外留学回来的,欧洲、美国我都在那里读过书。东南自保一事,我想胡先生肯定知道吧。”
“稍有耳闻。”
“那胡先生应该听说过,洋人打进了北京,签了条约,中国要赔给洋人四万万五千万两白银。还是本金,至于利息加起来也得有几万万两。朝廷自己除了吃百姓的,喝百姓的。他们自己会出产一个铜钱么?东南自保就是不想掺这趟浑水。但是外国人这次从中国弄走四万万五千万两白银,下次他们想不想弄?就跟我们保险团一样,如果向诸位定了月贡,你说你们交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们只可能加钱,不可能减钱。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胡行至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着陈克,好像是第一次认识陈克一样,又像是心里面的某种疑惑终于解开了的模样。
陈克也不管那么多,他笑着说道:“若是外面没有那些洋人,天下不乱。胡先生坐拥这些土地,当个士绅作威作福,这是个必然的事情。我们这些人能去海外留学,能上大学,家里的日子本来就滋润,天下太平的话,我们不可能跑到这凤台县来闹这些事。可方才胡先生说这天下乱像已成。我就是留学生,保险团里面留学生,在上海北京上学的大学生多了去了。我们见过外国人干了什么,我们知道外国人想干什么。我们也知道朝廷他有多废物。洋人一定要打进来,而朝廷肯定抵挡不住。春江水暖鸭先知,我们就是那些在水里面的鸭子。我们知道。”
胡行至听着这番话,本来还是气色颇佳的脸已经有些发青了。而陈克侃侃而谈笑容满面,仿佛在开心的说着什么笑话,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少人都到了。保险团的同志自然不会过来打搅,而地主们有些人想过来究竟,也被统统给撵回了会议室。一时间,两人的谈话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着好奇或者紧张的神色。虽然休息时间结束,尚远也不急着开会。胡行至这两天已经隐隐成了地主们的核心人物,若是陈克能够说服胡行至,那么其他的地主们也都会屈服的。
强行压抑住过去听听的想法,尚远坐在主位上,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远处的陈克与胡行至。只见陈克站得笔直,虽然偶尔挥动一下手臂,也有些其他的小动作,却显得那样的奔放与自然,和之前那个着总是有莫大心事的青年判若两人。而胡行至虽然背着手,但是腰却不自觉地有些弓了起来,仿佛是被陈克所说的话给压住一样。
“文青,努力啊。”尚远默默在心里说道。
“那陈先生是一定要造反了?”胡行至终于开口问道。
“造反?造谁的反?”陈克反问道。
“自然是造朝廷的反。”胡行至呼吸有些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胡先生,我你谈吐优雅,能切中问题。肯定是见多识广。你听说过谁为了造反而去造反能成事的?那些著名的流寇哪个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孔子说,君子畏天命。我也是儒家的信徒,若是天命里有,我就义无反顾。若是天命里面没有,我是也不。造反我没这个打算,但是凤台县的事情,我是遇上了,那我就要管到底。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们不要你们的地,但是这些地现在必须拿出来让我们用。我们还会保证你们的地契不会被没收。只要尚远县令在这里一天,我们就不会要你们的地。但是你们去告状肯定也告不赢。我把话说头里,天下若是要乱,也就是这么三四年的事情。尚远干完这一任,天下若是没有烽烟四起,那我自己家也有粮田千亩,我就回自己家种地了。”
这话说得很是慨人之慷,胡行至延误的着陈克。心道:你妈你为啥不在你家这么搞,非得跑我们凤台来搞,这不摆明了怕连累你家人么。我们和你又不沾亲带故,你自然不怕。
陈克知道胡行至的想法,他笑道:“你们也不吃亏啊。你得雇多少人,花多少钱才会修凤台县的水利?我们保险团全部承接了,还不向你们要钱。尚远也不可能永远在这里当县令,他家朝廷里有大官。既然胡先生的公子在安庆当差,去问问不就行了。尚远在凤台县当县令,我们可以肆无忌惮,他不在凤台县了,我们也得卷了铺盖卷滚蛋不是。天下不乱,朝廷想收拾我们这个保险团不过是举手之劳。若天下乱起来,胡先生,你说朝廷还有力气对付我们么?”
胡行至从来没有见过陈克这等人,土匪流寇他见过,打官腔的他见过,但是这样能把两者混为一谈的他真的没见过。陈克威逼利诱起来,胡行至觉得实在是无法抵抗。他原本就认为陈克不好对付,没想到陈克抛开以往的那些样子,露出本来面目,竟然是如此令人畏惧。但是陈克在胡行至心中依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壮着胆子问道:“陈先生说的也是,我还是想问先前的事,陈先生到底图的是什么。”
陈克收敛了笑容,正色答道:“胡先生,我真的很敬重你,因为你忠于你的家族。而我和我的同志们忠于的是中国。中国不是朝廷的中国,乃是百姓的中国。朝廷现在救不了百姓,我们来救。朝廷救不了中国,我们来救。我们不是要造反,我们是要救人。”
着陈克严肃认真的神色,胡行至弄不明白了,陈克到底是在说实话,还是在骗人。他也不明白了,陈克是个圣人还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