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记·西亚之书

    一

    起初，西亚还是颗初生的星星。

    祂的记忆还仿佛是一场遥远无边的梦，一直延伸到艾茵世界的诞生。西亚只记得水脉是由祂和其他星星一起创造的，仅此而已。

    那时的天宇也朦胧得像是梦中的溪流。西亚就漂浮着，在那静谧中熟睡。祂的安宁未曾被打扰过。

    时光荏苒，一缕缕地向着夜幕飘散，西亚身上的光芒也就一丝丝地暗淡下去。又到了后来，就连水脉清澈的倒影里也找不到西亚的身影了——新生的星星一颗颗地出现在祂身旁，照亮祂无法照亮的地方。于是西亚知道，祂的生命快要到达尽头了。

    西亚也就不再去思索流经的岁月。艾茵的轮廓在祂那浩瀚意识的海洋里渐渐模糊，而那些存在至今的、对于存在意义的困惑，也终于在那时候消散了。天宇苍茫，西亚就在那细微的角落里安详等候，盼望着温暖的黑暗将祂拥入永恒的怀抱。

    在即将熄灭之前，西亚最后一次凝视水脉。

    那凝聚了繁星无穷智慧的造物依然令祂难以释怀：祂们为什么会创造它？祂们又该给予它怎样的意义？就像其他古老的星星一样，西亚究其一生也无法回答。

    也许是水脉上突然出现的光芒太过璀璨了，比祂见过的任何星星都要显眼，西亚还以为自己已经到了死后的幻境。

    可紧接着，所有的星星都喧闹起来了，都将目光投到那个角落。沉寂了亿万年的光阴也如同浪潮般地翻涌。

    亚夜就是在那时候来的，西亚记得。祂的记忆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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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回到夜央的亚夜人从亚夜那里得知，是西亚将他们从悬崖上救下的，于是就到西亚所在的湖边行最高的礼。

    西亚却寂静地说：“是土地和生灵救了你们，以后你们都要敬仰它们。”

    从此以后，亚夜人便奉土地和生灵为神明，也如爱戴亚夜般地爱戴西亚。他们的命运从此便和辽阔的自然紧紧联系在一起。

    从此以后，亚夜人便以草叶、果实、因自然缘故死去的动物的残躯为食。而活着的动物，因为有西亚和亚夜赐予的命运在，他们从不圈养或杀害。

    他们围在夜央的湖泊边，手牵着手献上盛大的歌舞。连亚夜和西亚也沉醉在歌声中，草原上升起璀璨无边的光。

    即使是在很久很久以后，凡是到了盛大的节日庆典，他们依旧以如此的形式，向眷顾与守护他们的一切回赠心底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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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亚夜的歌声让西亚醒来了。

    祂并非对过去一无所知，也并非突然找到了什么被岁月掩藏的记忆，可就在那一刻，就在无穷无尽的意识之海的角落里，某个一直残缺的部分竟然被填补了。西亚也说不出是什么。

    亚夜的样子让祂看得出神——造物者慈爱地抚摸她的造物，于是她的造物变得璀璨如初生的星火。西亚从未目睹过那样的画面，也从未想象过那样的奇迹。

    西亚只觉得在那一刻，水脉，属于祂们自己又让祂们困惑至今的造物，突然有了某种再难褪色的印记。所以当祂再看着它的时候，心绪竟然再也无法平静了。

    西亚从未有过那样的感受。祂也许是所有星星中最困惑于此的——第一次感受到水脉的温暖，可它本就该是如此的，本就该凝聚着祂们的温热。不知为何，作为创造者之一的西亚竟然从未注意到这一点。

    云鲸远去了，气息依旧浮荡在天宇间。

    在那一刻，西亚终于想起来了。

    原来在水脉和比许多星星和的诞生还要古老的过去，初生的祂只不过是冰冷而黑暗的尘埃，只不过是虚空中死寂的空壳。

    原来星星们拥有的，称得上“生命”的东西，是从作为造物的水脉那里诞生的。

    原来，是造物“创造”了造物者。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连西亚身上的光芒都不再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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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亚夜，”沉默了很久的西亚突然对亚夜说，“你还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亚夜不知道。将亚夜人救回夜央曾是她最大的愿望，既然已经实现了，亚夜就再无所求。

    只是现在一切都静的出奇，像极了在水脉上的时候。有时候甚至连亚夜都忘记为何要来到土地上了，但只要看到西亚和亚夜人，便觉得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那些亚夜人也时常和亚夜一样，恍惚地凝视她和西亚，凝望头顶的星辰。于是亚夜就去问亚夜人：“你们还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亚夜人不再想要拥有鸟儿了，现在他们的生命都是属于土地和生灵的，但是每当山与水的轮廓隐约地出现在视线的彼方，他们的心却依旧无法平静。

    “我们可以和鸟儿们一起去更远的地方吗？”亚夜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