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以前都是叫你王叔的。”
王孟激动的热血上头,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君侯身份尊贵,在下实在当不起这个称呼。”
时隔多年回到侯府早已物是人非,当年的小君侯成长为七尺多的堂堂男儿,王孟的心情非常复杂。
曹时以为他多年不见初来乍到,还不太适应陌生的新侯府的环境,笑着说道:“算了,不说这个,你们下去休息一下明天在聊吧。”
府中为他们安排新的住宿地,宽敞明亮的房间,高窗宽榻整齐的木制家具无可挑剔。
剧信分到一个单独的房间,房间里有属于自己的卫生间和浴室。他惊奇的发现浴室里有个奇怪的凳子,坐在凳子上愣了半天,傻乎乎的问道:“为什么我没发现便溺的马桶,反而有一个奇怪的凳子呢?”
婢女们咯咯笑道:“小郎君坐着的正是便溺的马桶呀!”
“啊!你们怎么不早说!”剧信像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捂着屁股来回摸裤子,生怕上面沾染到脏东西。
婢女们觉得很好玩。关东人不懂得长安的新时尚,抽水马桶是个好东西,简单的构造只需要拧动放水阀就会自动冲水,便溺会顺着埋设在下面的管道直通府外的废水池,经过高温腐熟的便溺可以作为农家肥料使用。
在婢女的讲解下才搞清楚,每个屋顶加装一个小型蓄水池,水是从附近水车相连的竹排筒接进来的。每天一早一晚都会打开阀门蓄水,直到水斗里的水溢出来再关闭,这些水就是抽水马桶供给的生活用水。
剧信听的很新鲜,打开马桶盖看到一个便器,水阀一拧清水从四个孔洞喷涌而出。合上水阀的瞬间立刻停止供水,摆弄一会儿耍的非常开心。
王孟坐着和孙起聊天,两人聊起这几年的境遇唏嘘不已,当初他们三兄弟都很年轻。在前代平阳侯的帐下是了不起的豪杰,当初被周亚夫夸奖为虎狼儿的少年英雄。一眨眼十几年过去物是人非两鬓斑白。
王孟感慨道:“才几年不见,长安的变化很大,只在城郊瞄了几眼到现在还在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孙起眉飞色舞地说道:“这是咱们小君侯的手笔,换个人谁敢相信半年能造出一座偌大的新长安城呢?小君侯就做到了。而且做的特别漂亮,受到先帝的夸奖并益封三千户,赐金二千斤,当年先君侯欠下的封赏全部补回来了!当初听到消息的时候,侯府上下都高兴傻了,传回侯国的时候,陈叔还亲自主持祭祀先祖的仪式,祭奠我平阳侯府的列祖列宗。”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我还知道君侯列为九卿执掌少府大印,当年先君侯徘徊在长安城外整整一年不得先帝重用,最后负气回家一病不起阖然长逝,少君侯把这一切都补回来了,完成先君侯临死前的遗愿!”
说着说着,近四十岁的中年汉子潸然泪下。
曹奇死的太冤了,四十二岁正值壮年的勇将,可以手持铁戟策马飞奔击杀吴将,身强体壮双臂膂力惊人无比,被喻为不次于其先祖曹参的猛将,要知道曹参可是位浴血奋战身受七十余创,多次身先士卒冲在阵前的百战名将,麾下的精锐丝毫不惧强秦锐士,更不曾惧怕如战神般的西楚霸王项羽。
六十年前那场堪称传奇的楚汉战争,铸就出一个将星璀璨的伟大时代,那些名将的后人们无时无刻不想着重振先祖的荣耀,曹窋是汉惠帝的近臣不得施展才华,传到曹奇这一代终究要施展自己的才华和能力,吴楚七国之乱是他一生的巅峰时刻。
那场战争列侯们杀红了眼,冲进吴军阵地厮杀的战斗不下数十次,甚至为了寻求歼敌主动到梁国正面战场硬碰硬击溃吴楚叛军。
曹奇是功勋列侯中表现最出色的,他比颍阴侯灌灶,汝阴侯夏侯赐等人勇猛的多,麾下猛将强兵舍生忘死前仆后继,杀到吴楚叛军崩溃时,平阳侯的家底已经拼掉近一半,战损接近百分之五十!
如此恐怖的损失,生还者几乎人人带伤个个挂彩,但是为了来之不易的战功,为了天子的恩赏,曹奇带着残兵日夜不停的奔向齐国,在那里跟随栾布击溃齐军的反抗,围困临淄城并逼死齐王刘将闾,接着又星夜兼程杀向赵国邯郸,参与郦寄与栾布指挥的水淹邯郸之战,逼迫赵王刘遂自杀。
这一系列的战功不足以与周亚夫相提并论,比起亲自统兵作战的栾布、郦寄也是略有不如,但若是放在汉初大封诸侯那会儿,曹奇的表现至少要封个二千户列侯,要是让他亲自统领汉军攻灭吴楚叛军至少可以获封三千户。
可是到论功行赏的时候,欢天喜地的功臣们全都傻眼了。
有功不赏!
不赏!
多少列侯恨的牙齿都快咬碎了,天子大袖一挥,不赏!
臣为君赴汤蹈火。为君杀身殉国,为君守卫边疆,镇抚六国叛民,最后得到的只是一句不赏!
功臣们的血流干了,心寒了。
天子犹自不满意,天子要让功勋列侯们死。活活逼死!
趁着诸侯王叛乱被灭之际,夺取诸侯王的募兵、统兵大权,剥夺诸侯王任命国中大小官员的特权,剥夺诸侯王坐享国中财税的经济权。
诸侯王错在前,天子的剥夺在后,原本也没人会提任何意见。
万万没想到,天子轻飘飘的加了句话。列侯依照同例,完全剥夺三种特权。
从此,列侯沦为废物,血流干心变冷还要被天子牵出来鞭挞欺辱。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曹奇两手空空一脸绝望。孤独的徘徊在长安城内外,他不知道该怎么向死去的人交代,他不知道该怎么向满脸欣喜的臣下交代!
恩赏?怎么赏!
天子不赏我,我以何赏诸臣?
那一年。吴楚七国之乱刚结束,从入秋一直到第二年的八月。曹奇徘徊京师整整一年。
只求出仕得个二千石的官职,好歹可以向浴血奋战的家臣属将交代。
奈何天子不肯封赏,奈何天子不愿用,奈何啊!
曹奇的信心完全崩溃。希望,理想,志向,誓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骗人的,坚守几十年的信念和理想崩溃。
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平阳侯国,一病不起。
临死前,曹奇拿出侯府的部分积蓄赏赐家臣,安排好辅佐嫡子曹时的臣子,在弥留之际依然念着那句话。
我以舍生忘死为君效命,君以何待我?
王孟还记得,他们三个人在曹奇渐渐冰冷的尸体面前,嚎啕大哭!
当时立下毒誓,三人子孙后代绵延,直至千秋万代,都要为曹家效死命,子孙若违反誓言,天灭之!自他们起,所有子孙亦为天灭之!
流干血,哭干泪,他们再也不愿提及天子,因为他们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憎恨,忍不住诅咒那个刻薄寡恩薄情寡义的皇帝。
王孟在哭,痛哭流涕,哭的是那样的伤心和痛苦,不仅在痛哭还发出一声怒吼。
怒气冲冲的吼叫震惊了屋子里的人们,婢女们善解人意的离开房间,临走前还不忘房门紧紧关上,毕竟时隔多年不回侯府,情绪激动哭出来也情有可原。
哭声会那么绝望?为何要发出怒吼?她们不想知道也不想被告知。
婢女们知道遇到怪异的事一定不要说话,毕竟好奇心害死猫,又何况是好奇的人。
孙起微微一愣,笑着说道:“大喜的日子哭什么?那些苦日子咱们不是携手熬过来了吗?你看咱们的小君侯长的英武雄壮,像极了当年威风凛凛的先君侯,那年我还记得先君侯手持大纛,我们紧跟着那面旗帜冲向吴楚叛军,义无反顾九死不悔……”
“贤弟,我有句话憋在心里难受,想问你一句。”
孙起凛然道:“兄长请说,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还记得咱们立下的毒誓吗?你还记得当初我们说过什么吗?那些仇恨你已经忘记了吗?我们经历的苦难,受到的屈辱一切都随风消逝了吗?先君侯白死了吗!那些永生永世抹不掉的耻辱和仇恨,你都忘记了吗!回答我!”王孟怒目圆睁,发出恐怖至极的吼声。
字字如利刃,句句如惊雷。
什么叫做诛心之言?这就是诛心之言!
那一字一句像一把诛心之剑,戳破孙起脸上的笑容,戳进骨肉里连皮带筋切碎,戳进五脏六腑里把脏器绞的七零八落,又像一把铁索勒住他的脖颈让人窒息。
孙起用手死死捂着胸口,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我从没有忘记!我怎么可以忘记!那天的记忆刻骨铭心,那一切我永世不能忘!不,能,忘!”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未 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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