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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董仲舒提着行礼带着童儿走出了武安侯府。
小童儿怒目圆睁。
“你这人怎么样可以这样呢!我家先生对你可是掏心掏肺的,你怎么报答我家先生。”
那仆役本来有点歉意,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董先生抱歉了,在下多有得罪实属无奈,主上的吩咐不能不执行,您要怪就怪主上不计情面了。”
“别闹了童儿,不要和人家争论了,既然武安侯看不上咱们,还是趁早离开另投他处去便是。”
董仲舒拉起行礼一步步往外走,他没想到田蚡丝毫不记当年的香火情分,不给他一展才华的机会也就罢了,连给他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门客首领籍福几次暗示,希望他投效他甘附骥尾,可骄傲的儒学大师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侮辱呢!
他的眼里,籍福是个小混混似的小人物,就好比孟尝君身边的鸡鸣狗盗之徒,有点小聪明也不足为恃,让他一个堂堂儒学大师投靠卑鄙猥琐的市井之徒,莫过于受一次胯下之辱,还是骑在头上当马骑的胯下之辱。
既然不能愉快的生活在武安侯府,董仲舒也不在对鸡鸣狗盗之徒百般忍让,几次小冲突里不但没有退让,还利用卓越的辩才把籍福反驳的满面羞惭哑口无言。
最后得到的结局也不出所料,籍福利用武安侯田蚡的信任,不断的进谗言诋毁他的名誉,把他描述成一个只会著书立说百无一用的纯儒。虽说许多评价确有其事,可董仲舒又怎么会承认自己百无一用,他觉得自己是个治国安邦的王佐之才,双方的矛盾大到不可调和之际必须有一个人失败。
很不幸,高傲自信根基浅薄的董仲舒失败了,他丰富的学识和另类的学术见解让许多人都很佩服。但是他只是个穷困潦倒的儒生,兜里的存款从没超过十万钱,完全不是根基深厚而又非常富有的籍福所能比的,籍福只需要洒出几万钱赠予府中的人,很轻易就把董仲舒给孤立住。
接着就是联名状告,说董仲舒是个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专门到武安侯府里骗吃骗喝。田蚡的夫人立刻不高兴了,于是怕老婆的田蚡很自然的大手一挥,甩出“你走吧”三个字。
董仲舒觉得嘴角发苦,自己太天真了。
他以为有才华的人早晚会得到重用,殊不知有些时候有才华不见得懂得为人处事。籍福的卑鄙刷新了他对市井之徒的恶感,提醒他不可棱角分明的硬碰硬,那样只会把自己碰的头破血流。
“先生,我们该去哪儿?”
董仲舒摇摇头。他下意识的想到了临淄,那儿是他成名发迹的地方。在他心中的地位仅次于家乡广川郡,当初他离开临淄城前还被齐王百般挽留,只不过他的信心太强并没有把齐王的劝谏放在眼里,现在混的不好也没脸再回到临淄继续混。
好马不吃回头草。他不愿意在失败的时候回去,要回也应该是衣锦还乡的时刻。
拿出一份简易的长安草图,董仲舒迟疑了许久才说道:“我们应该找家客店休息,待我去找个地方看看再说,咦?那人莫非是……”
只见远处走来的老者,赫然是几个月不见的老熟人,齐儒大师辕固生。
……
今天是太中大夫赵禹做东宴请,地点就选在东市里门脸不大的小酒肆。
算上曹时与做东的赵禹,还请来了尚书丞张汤和太子率更令赵君育,这四个人是当朝年轻官僚里最有前途的四个。
“我听说丞相许昌可被气的不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久没出来。”赵君育说道。
张汤说道:“这没多少值得惊讶的,只要他仍然是丞相,就一定会生气,只要他还想继续丞相,就必然会屈服。”
“愿闻其详。”
“没人愿意当个傀儡丞相,生气是自然的举动,不生气反而值得怀疑,丞相是列侯的人选,御史大夫是列侯的人选,列侯因为权力之争闹翻脸,伤到朝廷的体面,伤到列侯的整体形象,伤到丞相自己的名声,还间接会影响少府的名声,两害相权取其轻,你说许昌会怎么选?”
赵禹端起酒盏默然无语,他不喜欢朝堂上的唇枪舌剑,他是个行动派而不是理论派,需要做事时拿出成果不要让人说三道四挑毛病,他希望自己能跳出太中大夫的位置,去当个御史中丞或者廷尉丞,只是暂时不能如愿罢了。
张汤的心里也在打鼓,四个人里曹时地位最高也就罢了,赵禹是秩比千石的太中大夫,赵君育也是秩比千石的太子率更令,只有他是秩比六百石的尚书丞,官小说话也没底气。
“听说风声了没?淮南王女刘陵失踪了。”
曹时一愣:“刘陵失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个月突然消失在长安城外,廷尉府正在悄悄的搜查。”
“有进展了没?”
“没有!廷尉派人去淮南国了解情况,再做进一步决定,不过关都尉那边没有刘陵出关的记录,估计是凶多吉少。”
三个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动,曹时恼火道:“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又没把他拐走,她失踪在哪我都不知道。”
“我们知道,可是别人可不这么想。”
刘陵纠缠曹时的故事鲜有人不知,编段子说书的人都把这故事编撰了十几个不同版本,逐渐成为长安城里的诸多奇闻异事之一而广为流传。
现如今,故事的女主角淮南王女刘陵突然失踪,长安居民自然而然的会怀疑男主角平阳侯曹时的嫌疑。
“她堵我的时候是二月份,我还在赛马场里陪着两千号人拼命训练。就是因为她堵的我连有家难回,少府的政务全部在赛马场里处理,哪有功夫关心她跑到哪里去。”
张汤板着脸说道:“少府说的有道理,可是人们要怀疑你,这几条解释欠缺说服力,因为您有抓走刘陵的很大可能。”
“你怀疑我?”
“不敢。”
“廷尉府找不到人就来找我?我把侯府大门打开让廷尉府大搜。要是找不到刘陵的一分一毫,谁来承担责任?”曹时疾言厉色的训斥道。
张汤默然不语。
曹时冷哼道:“我就知道你的法家病又犯了,实话告诉你,廷尉田蚡身上也不干净,要说刘陵纠缠我是有所企图却没成功,田蚡就是很早被勾引成功的人,每年固定几个月去私会刘陵。虽然每次刘陵逗留的时间都很短,可两人的秘密关系却是瞒不住有心人的,几个月前,刘陵突然对田蚡冷淡下来,一门心思要把我勾引住。你说田蚡会怎么想?他难道没有动机去挽留住旧情人的心吗?”
法吏多多少少都有点心理疾病,张汤的偏执就属于比较严重的那种,这年余时间跟着曹时在少府做事,每天要接人待物还要顶着工作任务忙碌。张汤阴鸷性子被磨掉了五六分,但偶尔还是会有几丝异样流露。
赵禹点点头赞同道:“少府说的没错。相比于少府清晰的证明可以洗清指控,反倒是刘陵在长安城内接触的诸多豪门贵胄更值得怀疑,刘陵是个交际圈极大的女人,见识过的各种人非常多。保不齐就有游侠儿混迹其中,万一是被游侠儿掳走的,错怪少府就不应当了。”
“还是太中大夫说的好,毕竟老于政事有见地。”赵君育抚掌赞叹。
张汤满面羞惭,一拱手说道:“在下错怪了少府,刚才没有想到这一层实在不应该,相比于少府清晰的行为轨迹,最有可能的是刘陵接触的许多身份不明的人。”
“我曾对你说过应少用申韩之术,思维敏锐执行果断是你的优点,但你的性子略有偏狭,认准的结论必须打破砂锅问到底,远不如赵禹豁达直率就事论事,他日赵禹可以执掌律法为廷尉,而你只适合做大农令和少府。”
一桌子人仿佛中了定身术,赵禹做廷尉,张汤做大农令或少府。
我真的没听错?
赵禹以为耳朵出了毛病转而求问同伴,只见张汤和赵君育仿佛见了鬼似的惊悚表情。
我没听错。
赵禹头上冷汗都下来了,他只不过是个秩比千石的小官,按照秦汉官制来算,比千石,千石、比二千石、二千石、真二千石、中二千石,比万石。
每一档俸禄就是一个大门槛,没有权贵的赏识和提拔,三年勘磨只是起头,复勘磨三年才有点资历,再勘磨三年才能轮到提拔资格,越往上位置越少升迁就越难,比万石的三公撇开不谈。
中二千石里包含廷尉、大农令、少府等九卿,他们的地位相当于管理大汉帝国的十几个人之一。
真二千石是为诸侯王国相,以及地位稍次的上卿。
二千石为郡太守,詹事、太子太傅、典属国等刚跨过门槛的高官。
比二千石为郡都尉、中大夫、中郎将等,介于高官与中级官僚之间。
千石更低,丞相长史,各上卿次官,中低级官僚的领班仆射,地道的中级官僚。
比千石,朝廷各卿配属的令丞,长丞,郡太守配属的次官郡丞。
看起来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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