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间,卫夕的脑仁空空如也,唯有绝望的阖上了眼。又这么诡异的死了,她算是清楚了,她就是倒霉蛋子转世。
祖爷爷,千万别让她再穿越了!
她在心里大声的纳罕,正准备到地府拳打判官脚踢阎王殿时,猎猎劲风从她头上划过。
嚓——
闷响过后,崭新的乌纱官帽被直直削了一个顶,露出她那乌黑的发髻来。
卫夕蓦然睁开眼,下意识的抱住了头。这颗脑袋还在,只不过帽子成了敞篷的!
在她惊惶未定的眼神中,牧容气定神闲的收起绣春刀,动作潇洒利落,没有丁点拖泥带水的味道。
脚步一起,曳撒的下摆摇起了一阵浮波涟漪。和她擦肩而过时,他停下步子,皂靴上的暗色锦云纹晃得她眼眶发酸。
“脱了这身飞鱼服,从明天起在交堪馆闭门思过,伤好了之后滚去新营,跟随新入选的锦衣卫接受教头督导……什么时候过了教头考核,什么时候再回来。”
说完,他敛去眸中多余的神采,黯淡灰冷的眼光一刻也未曾多看她。他走了很远才听见身后传来卫夕的声音,像脱了水的鱼,虚弱发颤——
“谢大人……不杀之恩……”
不杀之恩?
步子蓦然一顿,他抬眸睨了睨繁星璀璨的穹隆,继续朝风来轩走。
于公于私,他根本没想过要杀她。
闹这么大一出戏,卫夕自然是不敢久留,骑着白马提前开溜了。到了交堪馆后,她滩烂泥似得趴在床上,将脸埋在锦被里屏住呼吸,直到快要憋死时才抬起头,神色凄然的喘息了几口。
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就这么被牧容扒了皮,他方才说的话还在起作用,每每回想起来就会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刺得她的鲜血淋漓。
其中一句话尤其扎眼——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趁人之危算计本官,这糊涂事你还敢提?
算计是算计了,她承认,可这趁人之危……
“嘁!一个巴掌拍不响,后来明明是你霸王硬上弓的。”卫夕不满的咕哝,拉起锦被蒙住头。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早在她对牧容起了歹念时就已经没脸没皮了,那还在这矫情个屁!
今日在牧容跟前已经够丢人现眼的了,她暗搓搓地发毒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绝不会再掉一滴泪!
死也要死的潇洒一点!
没几日,花六收走了卫夕的腰牌和飞鱼服,送到了衙门正堂。
牧容正手执毛笔,全神贯注的批注内部上报的公文。
君澄则坐在堂下的太师椅上,捏着大理寺派人送过来的反党剿除名册细细斟酌着,和原先锦衣卫呈上的名册逐一对比,最后圈出落网之鱼。
花六将包裹放在茶桌上,踅身正对官阁道:“禀指挥使,卫夕的东西全都收回来了。”
“嗯,放那吧。”牧容抬眸睨他,“这事不要跟别人提起,若是有人问卫夕去哪里了,你就说不知情。”
花六正色:“是,属下谨记在心。”
“嗯,下去吧。”
牧容捏了捏眉心,卫夕被赶去新营回炉这事,他只告诉了君澄和花六。当初叱咤风云的密探突然丧失了武功,这种事要是传出去,说不定会给她惹出杀身之祸。
君澄将名册放在紫檀茶桌上,抬眸看向牧容,那日本以为他们两人去幽会了,没想到指挥使只是在试探卫夕,倒是他多想了。
思及此,他讪讪抿了抿唇,忖度道:“大人,卫夕的悟性颇高,以前的底子甚强,很快就能抓住要领,重新拾回武功的。属下认为,倒是没有必要让她去新营,那里条件艰苦,委实难为她了。”
谁知牧容却不以为然,“身为锦衣卫,要想万无一失的完成缉查,首先得保护好自己那条命。武功出了差池,这么重要的问题她都敢隐瞒不报,到头来还是害苦了她自己。若是不让她吃点苦头,以她现在这幅呆傻的德行,或许以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以后她的任务会接踵而来,而他不可能像上次一样处处护着她。她想要活下来,终究得靠她自己。
堂下,君澄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自从中了烟毒了后,以前的白鸟,如今的卫夕,某些方面的确是变了个人似得。
“倘若这个时候怜香惜玉,那便是要了她的半条命。”牧容淡声道,撩起曳撒,缓步走下官阁,站在正堂门口朝外望去。
碧蓝如洗的天空飞过一只鸟儿,盘旋了几圈,叽喳的停在了院里的老槐上。
他循声看过去,左手习惯性的摩挲着绣春刀的刀柄,“君澄,你对卫夕有意?”
君澄刚踱到他身边,这不咸不淡的问话突兀而来,让他身子一凛。不知指挥使是何意图,他的心思猛然烦乱起来,怔忪半晌,沉吟道:“没有。”
正午的阳光毒辣辣的照在两人身上,给牙色曳撒镀了层白辉,亮眼的绣线华光璀璨,腾云的飞鱼宛若活过来似得,须臾间就要呼啸而起。
沉默有些诡异,和这明媚的天气不太搭调,流动的空气渐渐凝为一团。君澄一直敛眉低首,喉结稍稍蠕动,竟徒然生出一丝做贼心虚的感觉来。
“有些话,本官告诉你也无妨。”牧容曼声开口,并没看他,而是抬手遮住日光,掩住了眸中神采,“你送本官去交堪馆的那夜,本官已和卫夕有了夫妻之实,那些不合时宜的念想……你趁早断了吧。”
于公于私也好,这番话就这么冷不丁的被他说了出来。君卫二人都是他的得力干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中间还夹着一个身份尴尬的他,这般带着隐患的苗头,还是趁早压下去的好。
很显然,君澄被这番话惊住了。
他错愕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着牧容,反复确认自己不是在梦里后,心头忽而明朗起来。难怪指挥使偶尔会他针锋相对,大人和卫夕竟然……
身为始作俑者,他的胸口说不出来的瓦燥,时而堵,时而疏。当牧容探询的看向他时,他拱手施礼,朗朗道:“大人委实多虑了,属下对卫夕无念。”
尽忠也好,报恩也罢,牧容的女人他断然不会去抢,这便是他的下限。
牧容嗯了一声,便没再多说什么,气定神闲的望着苍穹。
君澄抬眸看他,眼神带着些许意味深长,“大人,您为何不把卫夕纳入……”
“强扭的瓜不甜。”牧容浅浅沉吟打断了他,抚平袖阑上的褶皱,坦言道:“本官和你一样,多余的情思亦会克制。”
翌日。
吃过午膳后,卫夕换上锦绣袍,往约定的机要处走。可找了半天,愣是没看见机要处的影子。
镇抚司衙门占地超大,建筑都是惨白的墙漆黑的琉璃瓦,回廊的立柱也是外涂黑漆,说好听点叫庄严肃穆,说不好听点跟森罗殿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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