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八冷哼道:
“权正志,我劝你别太贪心!你对那些家奴,也想要七成吧?”
权正志笑了,是冷笑,是渗人的冷笑。
初闯三元坊私宅之时,权正志瞥到守门家奴退了半步,腿脚有些跛,当即断定他是个装了假肢的瘸子。
脚步沉重,说明假肢内藏有重物,十有八九是黄金,因此权正志故意下令打跑家奴,又悄悄地将他捉了回去,卸下假肢,取出黄金。
抄家完成后,权正志又有了重大发现,仲其安竟然豢养了几十个身有残疾的家奴,仲其安奸诈歹毒,哪会有菩萨心肠?他豢养残疾人的用处只有一个,人体藏金!
朱老八道破了权正志的如意算盘,看来要想顺利地从那些家奴身上拿到金子,且不留把柄,唯有让知情人朱老八人间蒸发!
此念一起,权正志收敛渗人的冷笑,不动声色地摸向腰间的匕首。
便在这时,忽听“咣”的一声,几个衙差呼啦啦冲进小院,紧接着走进来的,竟然是姜小橙兄妹,以及万恨之和阮静姝。
见此情形,权正志顿时僵立,当场傻了眼:
“你们为何在此?”
姜小橙并未回答,只是吩咐衙差将权正志缉拿归案,轻叹一声,白酒红人脸、黄金黑人心,转身离去。
事情的始末得从昨晚说起,姜小橙兄妹刚回到宁靖城,尹皇一收到消息,连夜召姜小橙入宫议事。
御书房之内,尹皇见姜小橙前来,赐座看茶:
“姜翰林昼夜赶路,奔波劳顿,今晚本应好生休息,但朕挂念西南一事,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些天一直寝食难安,只能辛苦爱卿了。”
“陛下言重了,为君分忧乃是臣子本分,何谈劳苦?”
姜小橙行礼之后,将西南一事向尹皇娓娓道来。
“朕明日便下令,彻查各部军队,断丹药、戒药瘾!”
尹皇面色沉重:
“没想到朕如此器重韩立人,他却怀有不臣之心。天威府乃朕制衡太师党和贵妃党的利器之一,不可久日无主。姜翰林,你可愿接任上将之位,替朕管理好天威府?”
姜小橙一脸惊愕:
“陛下,天威府以武立府,广招天下各路英豪,微臣并非江湖中人,又不懂武艺,若是担任天威府上将,恐怕难以服众,请陛下三思。”
尹皇语气坚定:
“天威府上将重在统御指挥,而非上阵杀敌,爱卿接连立下战功,早已名震朝野,何以不能服众?再者说,爱卿如果想习武,天威府武库之中,收录天下各派功法,应有尽有,爱卿尽管取阅。”
姜小橙心头一动,突然有了个想法,答道:
“既然如此,微臣自当领命,鞠躬尽瘁,替陛下分忧。”
说到此处,尹皇眉开眼笑,与姜小橙商议了一番在朝堂上的说辞,毕竟,韩立人一死,太师党和贵妃党心中都已有最佳继任者,自然不愿意将天威府上将一位,拱手相让给姜小橙。
两人商议间,尹皇提及一事,贵妃党有人弹劾仲其安贪赃枉法,他正欲借此事再挑两党争斗,顺便将仲其安名正言顺地打入大牢,以牵制仲孙乾的手脚。
此刻,仲孙乾刚从靖王封地离开,正在返京途中,乃是收拾仲其安的绝佳机会,尹皇本欲让姜小橙处理此事,不过姜小橙另外举荐了一人,权正志。
有道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权正志心术不正,果然一下就掉进了姜小橙设下的陷阱,人赃并获、当即收押,这比姜小橙与权正志对簿公堂,厘清栗北城的旧官司要快得多。
更为重要的事,权正志投靠黑袍人之事无人知晓,包括姜小橙在内,众人皆以为权正志乃是贵妃党之人,由他来抄仲其安的家,没有人会想到尹皇想要对太师党下手。
君臣二人秉烛夜谈,直到天色微亮,姜小橙方才离去。
御书房中,一位年龄比尹皇稍小的女子,环抱住尹皇:
“陛下这次可学聪明了,找一个书生管理天威府,以免天威府势大,今后不受陛下的控制。只是明日早朝,一帮朝臣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尹皇凝望女子,目光中有爱慕,更有几分钦佩:
“有皇后为我出谋划策,朕何愁大事不成?”
第二天,尹皇便密召权正志入宫,让他查抄仲其安,姜小橙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两人同时送入了大牢。
第三日早朝,尹皇向文武百官说道:
“诸位卿家想必已经知道,前夜赖府失火,赖寺卿一家葬身火海,只有其独子侥幸逃脱。朕已下令,厚葬赖家众人,彻查失火一事。”
百官表面上默哀,心境却是大不相同,贵妃党自然是心情沉痛,近些日尹皇对一帮老臣频频施压,贵妃党本就式微,眼下更是雪上加霜。
尹皇和太师党则是幸灾乐祸,不费吹灰之力,就除掉了赖贵妃最为亲近之人,以至于纵火凶手是谁,似乎都不再重要。
此外,还有一个人的心情最为特殊,那边是从羊羽口中,得知了真相的羊月,只有她一人知道,此事乃黑袍人一手策划。
姜小橙打量着众人的神色,随即走出队列:
“启禀陛下,北境陨坑被阿卑炸毁之后,无法再入内探秘,武林人士皆是悻悻而归、空手而回。可近日,江湖上盛传,陨坑炸毁之前,星殒谷早已进入坑洞之中,寻得秘宝并将其带走。”
“星殒谷钻研数月,一直没有参透秘宝的玄机所在,因而在江湖上放出话来,邀天下英雄共聚襄淮城,参研秘宝玄机,若有人能解开秘密,便可与星殒谷共享秘宝。臣认为,星殒秘宝必为不世之物,于朝廷应有大用,请陛下定夺。”
尹皇环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正色道:
“据报阿卑对秘宝蠢蠢欲动,朕绝不能让秘宝落入阿卑手中。江湖事、江湖了,此事由天威府来处理最为合适,只是反贼韩立人已然伏诛,眼下天威府无人统御。姜翰林,此事既然由你提出,那便由你接任天威府上将之位,替朕取回星殒秘宝。”
尹皇话音刚落,太师党和贵妃党纷纷提出异议,一班内阁重臣争相上前启奏,气势丝毫没有将尹皇放在眼里:
“天威府乃一半朝廷、一半江湖,府中皆是武林人士,姜小橙身无半点武艺,若是由他担任天威府上将,那何以服众?”
“不错,天威府兼有储才之功,江湖上的能人异士,若听闻天威府上将乃是一介书生,又怎会甘心投效朝廷?请陛下三思!”
群臣连连出声附议,有人心怀不轨,有人落井下石,有人想看姜小橙的笑话,总之,无一人不反对姜小橙出任天威府上将一职,毕竟枪打出头鸟,一个人晋升太快,难免不惹人眼红。
尹皇早已料到会有此一幕,于是依计问道:
“那依诸位卿家之见,何人可以担此重任?”
“赖寺卿的独子,赖文豪!”
贵妃党一位老臣出列,走起路来已是不稳,颇有倚老卖老之嫌疑,但见他轻捋银白长须,撑着一个老气道:
“其一,赖文豪的武艺不在韩立人之下,能力足以服众;其二,赖文豪乃是国戚,对陛下自然忠心不二。其三,前夜赖家失火之时,赖文豪恰巧不在家中,福缘深厚,最宜担任虎口夺宝的工作!”
尹皇听皇后之计,心中已有说辞:
“朕一向用人公正,绝不偏袒徇私。赖文豪虽然贵为国戚,又身怀绝学,但未曾替朝廷立下半寸功劳,朕若是提拔无功之臣,岂不是让百官心寒?”
百官议论纷纷,有些动摇,此时又一位重臣站出队列:
“陛下,姜小橙有功,赖文豪有才,不如命二人同时前往襄淮城,谁能够不辱使命,成功带回星殒秘宝,谁就有资格受封天威府上将。如此一来,定能让百官心悦诚服。”
言罢,又一位重臣补充道:
“既然天威府的职责之一,是为朝廷招纳江湖能人,那不妨让姜小橙和赖文豪二人,顺道在前往襄淮城的途中,沿途招安各门各派,以此评判二人的能力,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正中尹皇的下怀:
“好,既然如此,那就让姜小橙和赖文豪切磋比试一番,天威府上将之位,有能者居之。”
仲孙乾不在朝中,贵妃党认为赖文豪必会胜出,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尹皇以招安江湖门派需要发兵施压为由,允许姜小橙和赖文豪在必要之时,就近调度一万以下的兵力。
姜小橙兄妹因平叛有功,擢升都御史,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姜小橙又领少傅之衔,携兵符出京。
赖文豪因暂无官衔,由老将军杜蔚陪同出京,代为调度兵马。
散朝之后,御书房内,尹皇单独传唤姜小橙,指着一女子问道:
“姜少傅,你可认识此人?”
姜小橙稍作打量,见此女一袭凤冠霞帔,连忙移开视线:
“怒臣失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尹皇让姜小橙坐下,笑道:
“姜少傅,皇后足智多谋,一直在幕后为朕出谋划策。皇后让朕唤卿家前来,已经将你当作心腹,此次乃是有机密之事托与你办。”
皇后看着姜小橙,神情颇为满意:
“姜少傅,阿卑狼主遣密使前来,主动与我朝议和,且不久前已主动撤兵,将川尚城交还我朝,你可知为何?”
姜小橙一惊,稍作忖量,答道:
“津迁城一战,阿卑已然占据优势,却突然撤军,臣料想,阿卑朝中必有大事发生,莫非是后院失火?”
皇后微微颔首,笑道:
“姜少傅聪慧,阿卑北境的奴隶突然造反,眼下奴隶军势如破竹,即将占领古静草原,阿卑古静旧都岌岌可危,阿卑只得撤回前线大军,集中兵力镇压奴隶军。”
姜小橙心中又一惊,旋即皱起眉头:
“此时乃反攻阿卑的大好良机,但陛下与娘娘对阿卑议和一事秘而不宣,也并未安排出兵北上,收复失地,想必还有其它考虑?”
尹皇点点头,无奈轻叹:
“阿卑前线主力虽然撤回,但在东行山脉仍布有守军。山脉以南,密林丛生、河道交汇,我军凭借地利,尚可与阿卑一战。但山脉以北一马平川,我军还没有与阿卑狼骑正面对抗的实力。”
姜小橙当即明白过来:
“我军如果不依靠丹药提升战力,那最为有效的办法就是借助火器,因此陛下才唤微臣前来。”
尹皇哈哈大笑,神色颇为得意:
“不错,爱卿远赴西南的这段时间,朕设法撤换了户部尚书,眼下六部当中,户、工、兵三部皆是朕之心腹,朝中再无人可以阻碍朕的强军计划。”
姜小橙大喜:
“臣退下之后,即刻绘图指导工部锻造新式枪支。”
说到这,皇后脸色略作严肃,将话题拉了回来:
“姜少傅,阿卑议和之事,陛下与本宫不昭告天下,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陛下与阿卑达成了一个秘密约定……故而双方各自撤军,暂且休战,但是都不对外宣称议和之事……此次让你和赖文豪比试是假,执行秘密任务是真。”
说着,皇后将细节之处一一与姜小橙道来。
姜小橙眼睛越睁越大,心中已然兴奋起来,连连点头道:
“陛下和娘娘放心,臣定当办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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