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折枝缠绕的红梅,一路向上越开越少,直至腰间仅剩下一枝独秀。身后长长的裙裾拖过雕栏玉砌飞凤翔鸾的殿石,她微扬着光洁小巧的下巴,以一种高贵傲然的姿态,步步生花而来。
琳琅停在他面前,垂下目光不带丝毫情绪地问:“时至今日,你还想说什么?”
姬坞抬手拉住了她的衣袖,眸光悲切而怀念地说道:“我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中你还和以前一样,那么爱饮酒,却又总是将偷来的酒洒得一路都是。娘发现了也总是以为是运酒的下人不小心,所以从来没有怪过你。直到后来,娘失手打翻了烛台……即便如此,看到你那么温柔的笑容,我还是觉得这是个美梦,差点醒不过来了。”
众人听到这一声恍然,哦——原来这两人还有这么悲惨的过去啊,原来琳琅姑娘的母亲是因为她总是弄洒酒然后引起了火灾烧死的。这么惨的回忆,要换了自己,自己也情愿忘记啊,怪不得怪不得。
连央皱眉,似乎在沉思什么。
只有琳琅深深地凝视姬坞,这人在说什么呢,她从来不爱饮酒啊,你娘才失手打翻烛台呢……
“那你是怎么醒来的?”
姬坞摇摇欲坠,只是紧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松开,怅然惨笑地回答:“有人进来推我,说你等不及要出气了。”
物是人非,梦中人还在青梅竹马温柔浅笑,梦醒后却已是咬牙切齿的厌弃和报复。
多么沧桑,多么凄苦,多么悲痛凉薄。四周伺候着的下人们一时间不免同情起这两人的遭遇来,还有好心眼的天真女婢已经双眼泛红,闪着晶莹的泪花。
琳琅心底呵呵地耻笑太子殿下真是装什么像什么啊,面上却一脸沉痛冷漠,笼在袖中的左手伸出来,缓慢却坚决地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不必多说,因为你不论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侯爷的。”
姬坞听完这句话,如遭重击,眼中神采顿时涣散,双手握拳浑身一抖就晕了过去。
琳琅姑娘将手重新拢回袖中,看也不再多看一眼,与已经走出来的连央携手离开,姬坞也很快被人抬回了下人房。
“唉,真是可怜……”
“是啊,不过琳琅姑娘都是有可能做侯爷侧妃的人了,怎么可能再跟他……”
抬他回来的两名小厮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替他小心地盖上棉被转身走了出去。
原本昏迷的可怜男子姬坞在这一刻睁开眼来,摊开自己的手掌,里面有一个小纸团,是琳琅姑娘在掰开他手的时候塞给他的。
纸团上写的很简单:书房玄机古书里。
看来诚意候与帝京军机大臣通信的方式跟书房里的古书有关?姬坞唇角淡淡地笑起来,很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两日后,十一月十日,诚意候连央寿辰。
这是属于千丈峰诚意候府的“欢乐时”,整个府里都布置得华丽喜庆,流光溢彩,府中管事特意从山下召了几个戏班子,歌舞班子之类的上来彩练着,各色酒水菜品都有专人看管,力图不出一点儿差错。
中午的时候诚意候会大宴豫州交好官员,等到晚饭时才会整个府中上至侯爷侍妾管事,下至守门小厮厨房洗菜工一起庆贺,欢歌笑语,不醉不归,历年来都是如此。
身为寿宴的主人家,诚意候连央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他为避免下人疏忽,一切事宜都要亲自过问,所以直忙到临近中午了才算大体上没有问题。正跟管家讨论着宴会上的事,忽然看见府中下人领着一批身着戏服的男子经过对面回廊,连央忽然皱眉问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头,怎么看着面生得很?”
管家望了一眼,恍然笑道:“哦,他们是南苑管事请来的戏班子,因想着年年都是豫州城里的那几个戏班子来唱,侯爷也看腻了,便请了最近在豫州附近一带十分有名的新戏班子来,这大约就是了。”
连央点头,总觉得那些人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但到底哪里怪异又说不上来,只觉得跟前面的那名侯府下人的走路姿势十分不一样。那些人的走路姿态就像,就像……
“侯爷。”
刚抓到模糊的一点头绪时,琳琅却从斜对面的小路上走了过来,开口瞬间打断他的神思。连央压下不快含笑抬头,却见她笑容悲切,语气幽怨中又带着些难以启齿的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