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时间以来,她都以为父亲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十年过去了,从她懵懵懂懂,到知晓人世间的道理,父亲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母亲旁边,然后轻轻地告诉她一些生活中的琐事。
最大的事情也不过是她今天换牙了,她绣出了第一朵花,最小的事情会到他们今天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人。
虽然这样,长乐还是可以感觉到父亲对母亲的爱,好像这些感情都全部被融入到了那些喃喃细语中。
可是今天,才知道,父亲心里的感情只是未曾说出来而已。
他爱母亲,一点儿都不必自己少。
“爹爹!”长乐心里一酸,忍不住扑倒父亲的怀里。
床上的女子眼角却突然滚下一颗泪珠。
偏偏这一闪即逝的瞬间,却被父女两个人一起看到了。
“爹爹,娘亲哭了!”长乐突然间大喊了一声。
韩凌肆连忙凑过去,果然看到鬓边的头发上挂着一颗晶莹的水珠,那不是眼泪是什么?!
十年了,十年来,第一次看到端木青又所反应。
“青儿!”韩凌肆轻轻地唤了一声,但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长乐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她多么想要看到母亲睁开眼睛的样子,虽然每个月都会有母亲的信,都可以看到母亲,但是,这如何能够跟她睁开眼睛相比呢?
“爹爹,难道说,玉兰花落不是娘亲要离开,而是娘亲要醒过来吗?”心里突然间想到一种可能,长乐雀跃着问韩凌肆。
转脸看了女儿一眼,竟然没有办法说出让她失望的话来,只好轻轻地点了点头:“或许当时是你母亲说错了,她现在已经有了反应,说不定不用多久就能够醒过来了。”
“我去扶桑树下祈祷,让娘亲快点儿醒过来,爹爹你去吗?”长乐笑嘻嘻地看向韩凌肆,方才的悲伤一扫而空。
努力扯开个笑容,韩凌肆摇了摇头:“爹爹想要陪陪你娘亲,你快点儿去吧!”
女儿离开了,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和她。
韩凌肆想到当年,他们也曾静谧相对,屋外是她的舞墨阁开得正好的玉兰花。
可是现在……
唇边泛起一丝苦笑:“青儿,你一定能够听到我的话对不对?那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呢?你应该知道,我和长乐都在等着你呢!”
屋子里依旧安静,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但是韩凌肆却不想要放弃,仍旧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或许他的心里比之于长乐,更加害怕。
十年了,十年他一直都抱着一个幻想,有一天端木青能够好好的醒过来,他们一起伴着女儿成长,看着女儿成家,以后就在隐国这好山好水的地方颐养天年。
白首到老。
而床上的人,实际上此时却跌入了无边的梦境。
叽叽喳喳的小鸟的叫声,还有淡淡的忘忧草的味道,空气凉凉的。
端木青睁开眼的时候,入目就看到淡青色的帐子,这一切,很熟悉。
撩开窗帘,听到细细碎碎的铃铛声。
却是帐边挂着的一串细吟。
“大小姐醒了?怎么都不叫我们一声?”
女子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很是好听,不是端木兰又是谁?
可是,那淡蓝色的褙子,梳着双丫髻的女孩,脸上还带着些青涩。
不,她不是端木兰,是采薇!
“小姐,你怎么了?”采薇看她的样子像是有些恍惚似的,很是担心,“可是昨儿晚上做了什么噩梦?”
“该不会是想到夫人要小姐刺绣的事情犯懒了吧!”笑嘻嘻的声音从门边传过来,却是同样梳着双丫髻的露稀。
端木青呆呆地走下来,径自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脸,只觉得惊恐万分。
果然是这样,自己又一次重生了,仍旧是这个时间点。
怎么会这样?!
韩凌肆呢?长乐呢?隐国呢?!
端木青努力地摇了摇头,但是还是挥之不去镜子里那张十二岁的脸。
露稀和采薇面面相觑:“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端木青却突然间站了起来,看上去十分疲惫的样子,淡淡道:“没什么,好像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我,先去睡一会儿,晚一点儿再去夫人那里吧!”
听到她这么说,采薇和露稀相互看了一眼,方才露稀的话只是在开玩笑,端木青从来都不是那样犯懒的人,这个时候怎么突然间就不愿意去夫人那里了呢?
端木青却并不理会她们,若说第一次重生,那是上天对她的眷顾,可是第二次呢?岂不就是惩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