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认为自己是个郎中。但,即便是正经的医药行当,难道就不曾有过承继借鉴?您从前行医时给人开的那些药方,莫非全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未曾翻过任何古籍?甚至乎,每种药材的药性、药效,也是您亲尝百草得出来的结论?那么为何这医药行业还要将神农奉为祖师爷?”
汤景亭稍稍一怔,还未开口,她便又接着道:“我想,有三点,您应当弄清楚。第一,由头到尾,我从未说过这如意香,是我凭自己一人之力琢磨出来的;第二,在推出这种丸药之前,我与姜掌柜、曹师傅都反复商量过,得了他们的认可,方才向市面上售卖;第三,不管我这如意香的方子是从何处得来,怎么得来,那也是我的事,是松年堂的事,我们自会妥善处理。”
这话说得很明白,这药是松年堂的,您单单只寻我一个人的麻烦,要同我一个人“讲清楚”,那可不行;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他娘的到底跟您有什么干系?
此时在松年堂里排队的,有不少都是熟客,心多多少少往叶连翘那边偏,听了她这番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的说辞,便有人忍不住,拍手叫了一声:“好!”
汤景亭吹胡子瞪眼,回头就是一声吼:“拍什么拍,不许叫好!”
然后便咬了咬牙:“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我倒小瞧了你了。你以为你说的这些话特在理儿是吧?你以为,便能驳住了我,叫我哑口无言?口口声声说甚么借鉴,好叫你知道,你那狗屁如意香,‘借鉴’的正是我的方子!”
这一回,却是轮到叶连翘惊讶了,她不由自主地看了曹师傅一眼,便见得他同样是满面懵懂。
年前她看见的那个瓷瓶中的丸药,是依着汤景亭的药方所制?可是……姜掌柜不是说,那是苏时焕拿来的一张古方吗?
汤景亭终于面露自得之色,总算是出了一口气:“怎么,这回傻了,我便听听你还有什么话!按说,我没必要同你计较,显得丢份,可偏生我眼里揉不得沙,我若不答应,谁也不能攀着我肩头往上爬!”
又转头冲姜掌柜呵斥:“还不去把苏时焕那小子给我叫来?我倒要让他瞧瞧,他铺子上究竟请的是甚么人!”
汤景亭的性子不好对付,出了名的软硬不吃,这么多年,始终如那炭火一般,骂也骂不得,哄也哄不得。眼下这情形,只怕也唯有苏时焕才能说上话,姜掌柜不敢耽误,忙招手将小铁叫过来,吩咐他“不管四公子在何处,一定要立刻把他带来铺子上”,然后冲汤景亭赔笑道:“您老消消气,这事是个误会……”
“你收声,我不同你说。”
汤景亭径自将脑袋别开去:“莫要同我打马虎眼,我便是要这丫头给我个交代。哼,我早说过她这行当就是哄神骗鬼,如今怎么样,可不被我说着了?”
这话委实不讲理,叶连翘早就上了火气,压根儿憋不住,肃然道:“您说话不必这样难听,我实是不知之前松年堂里那味香身丸,是依着您开的方子所制……”
“一句‘不知道’你便想撇得干干净净?”
汤景亭冷哼一声:“你这丫头如意算盘打得甚是响亮,可惜我老头儿虽岁数大了,却远没到犯糊涂的时候哩!”
“那您想怎么样?”
叶连翘忍不住冲口道。
“丫头!”
曹师傅连忙在旁拽了她一把,压低喉咙道:“冷静些,这汤老先生在清南县的医药界,那是顶在最上头的人物,你同他针尖对麦芒,决计讨不了好去。且等四公子来了,自然会有个说法。”
叶连翘咬了咬牙,晓得这事一时半会儿怕是说不完,回头见平安和元冬两个都从小书房里出来了,正满眼担忧地瞧着她,便冲她二人微微地摇了摇头,然后尽量平心静气地望向众人。
“大伙儿瞧见了,这会子有点事,只怕没法再替各位医治,不若请都先回去吧,临走前先做个登记,明日我会依着顺序来,实在抱歉。”
然后回头叫了元冬一声。
众人自是想看热闹不愿这么就走,却也肯给她面子,议论了两句,也便去元冬那里将自己的名字一一报上,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叶连翘正火冒三丈,很知道自己这会子若再开口,绝对没好话。在苏时焕出现之前,她暂时不想再和汤景亭起争执,便抬脚去了角落中的桌边。
汤景亭却是叫人搬张椅子往大堂正中央一坐,时不时斜她一眼,大有今日不讨个说法便不罢休之势。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过去。
眼瞧着已是未时末刻,苏时焕总算是急急赶了来。(未完待续)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