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丹娘与高密长公主这一晤,半分不出穆清所料。待穆清谢领了赏赐,携着阿柳匆匆赶至会女眷的偏厅时,但见高密长公主满脸的不屑与冷淡,从旁而立的丹娘形容僵硬,进退不是,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眸中半含了水光,细看过去,眼眶下微微泛红,好不可怜。
“七娘如今怎就这般糊涂了。”高密长公主因知晓穆清昔年的那些事迹行状,甚是折服,平素与穆清往来略多几回,又是个直肠子。便只管将她视作亲近的。此时见穆清前来,她皱着眉头,从座中迎立起迈步上前,路过丹娘身侧,却只当她不存在一般。
穆清忙迎上前行礼,“长公主恕罪,七娘怠慢了,实在是……”
“我知晓你如今受你夫婿带累,忙得错不开身,谁怨你这个了。可你到底也该放个正经的管事娘子在身边照应着。再不济我打发了人来帮衬你。却不该使那些个婢不婢,妾不妾的妖媚之物出来待客,没的辱没了自家门风。我们这些知道的,只当你忙不转身子又弱。不能面面都顾及到。外头那些不知道的。浑说起来,白白辱没了杜尚书的清誉。”高密长公主犹如年节中燃的柏叶一般,噼噼啪啪地直抒了一通。一眼不瞧那边憋红了脸,泪眼欲滴的丹娘。
穆清笑着让了座,扫了一眼案席,浆酪糕点,应季果子,熏香净盆,俱妥妥帖帖,无一纰漏,这位长公主大约从礼数上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仍有这许多的怨气话,可见命丹娘暂先代她接迎,这主意果然不错。这高丹娘,玲珑剔透不缺,心眼亦是不少,段位却还差些。
“长公主这是怨七娘轻慢,七娘愧得紧,这便以浆酪代酒,先敬一敬长公主,赔个不是。”穆清顺手执起案上的越瓷盏,笑吟吟地递到高密长公主跟前。
“你怎么也学起那些男人们应酬间的浑话来。”高密长公主斜睨了她一眼,扑哧一笑。眼见着长公主佯嗔含笑地接过杯盏,穆清心知她并不真心恼,不过是不待见长孙皇后送来的心腹宫人罢了。再瞥一眼高丹娘,端着手低眉顺眼地同婢子们一处站着,进退不是,那神情好似不小心嚼到了自己的舌头,憋得泪眼通红,也决计不敢囔出半声痛来。
高密长公主抿了一口浆酪,二人也不客套互让,各自坐了说话。长公主将掖过唇角的绢帕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也亏得是浆酪我才饮呢,你若真拿了酒来敬我,我却是不吃的。”
穆清“咦”了一声,将惊异的神情做到位。非是她不诚心待人,只因过往吃过的那些个亏,使得她一再告诫自己,待任一位皇家人皆要敬而远之方得长久太平。
“你是知晓的,我自幼无母,全托赖太穆皇后慈悲,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与她所出的嫡子嫡女也是一样的对待,故我自小到如今皆过得比那些庶出的郡王公主好些。”
高密长公主收了脸上的笑,越说越戚戚然起来,“太穆皇后在时信奉释教,早几年我便想着要替她寻座寺庙来长久供奉,好尽一尽孝,可惜缘分一直未到。前不久正得了机缘,东市南面宣平坊中,净慈尼寺的老尼师圆寂,一时竟无人能担住持之任,有意依托高门。也不知谁多言了一句,她们知晓我的宏愿,托人来递了话,愿依托皇家。”
穆清忙欠身道:“这便该好好贺一贺长公主,多年夙愿,终能得偿所愿了。也好教天下为人子女的瞧一瞧皇家的表率,正是再好不过的了,圣上可是允了?”
“自然允了。”高密长公主的眉眼又高高飞扬,“圣人还怨着自己未能早想到,眼下拨了钱帛徭役,要修葺那净慈尼寺,延请新任的尼师升座,着我督办了此事。我正是为这事赶着来请你。寺中藏经原是不短的,只如今还缺几部手抄的经籍,好制成经幡,开寺那日好用得上。我私想着,既是供奉太穆皇后,须得咱们女子手抄了方才合用,算来算去,素日相近的官眷中,也只你学问最好,故来要劳动你一番,可使得?”
“长公主未免小看七娘了,何必说甚么劳动,这原是七娘的荣光。”穆清拱手笑道,心却说,既这般说了,难不成还能推脱?
高密长公主笑意更是欢实,说来她身为圣人的阿姊,荣耀显赫,可权臣的家眷却也不是说请便随意能请的,这一番说动了杜如晦的内眷来帮衬她,传扬出去,也着实令她此举锦上添花。
“抄经一事,甚是讲究,须得沐浴斋戒,净手焚香,在净慈寺中住上几日,潜心抄誊。少不得要接了七娘去寺院中住个十日,不知……杜尚书可舍得否?”高密长公主面上起了促狭,话音刚落,自己倒先掩口笑起来。
要在寺院中住十日?穆清心头一动,这倒也好,这些日子来,访客络绎,杜家来投的族人亦是不断,确是扰得她心浮气躁,能躲几日清静也是好的。她的目光往一旁立着的高丹娘身上一扫,只是她若不在府中镇着,还不知那几个要翻出甚么浪来。
突然,她心头有个不成形的念头匆匆掠过,连日无暇处置扫除这些埋在身侧的隐患,暂且只能走一步瞧一步,既已走到眼下这一步,或许,正是一个绝好的时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