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手中茶杯掉落,摔了个稀碎,一脸惊讶地看着常骁:“小骁,你莫要犯浑,这是自在集,不能凭一时血勇乱来!”
“啊?”
常骁回过神来,报以微笑,“放心,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毛头小子,动不动撸袖子提刀找人拼命,不过……我说的话全都属实,我还有后招,下午在煌煌饭庄的做作都是给外人看戏而已。”
屋内霎时间静到针落可闻,徐显卿脸色就像一个花朵绽放的过程被压缩进短短两个呼吸间,瞬间由明转暗,然后绽放出灿烂光华,“小骁……常兄弟……不,常爷……您……您说的是真的?”
“铸金堂会为他们的小动作付出代价,包括与同谋者,无论家里家外都会万劫不复,被四大帮派联合追杀,直到痛苦死去!”
“哗啦!”
又有一个茶杯摔碎,却是从小庞勇手中滑落……
……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到,春节在一片静默中度过。
正如之前估计那样,局势加速恶化,从烧木炭的供应商到采买其他铁器的商户数量都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减少了三成,终年黑烟不断的庞大铁器局上空只有一根烟囱还有气无力地释放热力,整个大院都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衰败气氛中。
日当正午,议事堂内撤去所有不必要的家具,挤挤挨挨摆了十几张圆桌,坐满人,有工匠、有家仆、有采买、有商户合作伙伴,却并不热闹。
自在集普通人家本来没有午餐,只有像庞家这样有钱有势的家族才会在大白天大摆宴席,如同每年年节前后庞家亲朋、客户齐聚的那种宴席,参与人员并无太多出入,只是气氛截然不同。
扔就是觥筹交错,但却少了肆意笑闹、毫无负担的情形,分属各个阵营的人们掺杂在一起,彼此笑着说话,互相嘘寒问暖,可是没有多少人真个放开饮宴。
每个人都在着力打量四周,彼此揣度,平和氛围下暗流涌动。
人们机械地伸筷吃喝,时不时将目光投向内堂。
内堂议事厅中,大白天点起灯盏,所有门窗都关严,亮堂堂却憋闷异常。
“头一次,劳动各位族老、宗长出面,特意邀请华族地界有头有脸的洛爷前来公正,又把各分店的主事都请回来,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庞家出了很多问题。
问题有大有小,只是这刀汇输败阵后,小问题也会放大,大问题还会更大,大到现在局面难以收拾,必须做出更改。”
堂内鸦雀无声,一群几乎没有见过的所谓族老挤在厅堂南侧,与他们相对的是一个三蹬台阶的方台,台上摆放五把椅子,洛宗勋坐在正中间,两侧分别是柳娘、庞七、庞炳泰和庞秀梅,都是默不作声,彼此也没有眼神交流。
台下左首坐着常骁兄弟、徐显卿和一众支持柳娘的店主、伙计,右侧则是反对派的骨干,他们并没有明确表态支持谁,只是一致反对柳娘继续做主。
厅堂中央发言者是被几人称为老叔的庞安,作为第一批随庞六爷打天下的元老,比起其它凑数的那群老头更有分量。
“关于近期发生的事情,我不在赘述,只是说几个数字:第一,近三个月,尤其是刀汇结束后这个月,我庞家在自在集的生意进项下降超过三成。
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利润,近六成的供货商家、合伙人开始要求与我庞家交涉,提高原料价格,降低拿货费用。
我这里有详尽记录,这里给挑重点大家简要介绍一番:码头……林家杂货……”
庞安声音很大,即便内堂议事厅门窗紧闭,仍然能够传到外间。正在饭桌上假模假样推杯换盏的一众人等立刻安静下来,抻着耳朵仔细聆听。
议事厅中,流水账平淡,但听在每个懂行的人心中都如惊涛骇浪,问题之紧迫,局面之危险显而易见。
饿狼环饲是自在集的常态,普遍落井下石则有些出乎意料。
这些事情本该由官家徐显卿介绍,只是他选择站在柳娘一边,便丢掉了中立的位置。
庞安很久才叙述完毕,回到座位上。
安静片刻,几位宗族老人率先开口絮叨:
“这些人……莫非认为我庞家无望?庞大铁器营建立快二十年,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真这么草率,认为我庞家要出大事?”
“问题要解决,关键时刻咱们自己不能乱,要群策群力,把问题症结找出来,对症下药为时未晚。”
“咱们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能有今天的锦衣玉食,多亏庞六爷提携荫蔽,如今他仙去,我等出来虽然勉为其难,但也不能让他生前打下的基业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