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以怜坐在窗边刺绣,她的手指又细又长,带着女子天生的秀气,拈针时更显得小巧灵活,让人见了,总有种握在掌心里不放的冲动。
半个多月过去,封衣遥总共发作了五六次,幸亏花以怜不若普通女子,内功底子扎实,练的又是正宗武学,能及时调养过来,但面对一次次的血元折陨,她的身体确实发生了一些改变,原本的如花玉容变得憔悴无光,脸色总是煞白煞白的,令人想到隆冬里冰冷飞舞的雪花,被阳光微微一照,快要融化了似的透明,一袭薄衣淡裳,衬得那日渐消瘦的弱骨孱躯,却也意外透出一股病态的美韵来。
此际她唇边泛着浅浅笑意,甜蜜、幸福的,这段日子里封衣遥对她很好,没有再不理不睬,做饭煎药,小心翼翼的照料,让她感觉就像过着那种寻常夫妻间的生活,望向手里的针线,忽然间她仿佛忘记了一切,只想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分时光。
封衣遥进来时,发现花以怜伏在桌上睡着了,他俯身吻了下那芳香的鬓发,然后把她轻轻地揽入怀里,或许是已经习惯他温暖而舒香的气息了,花以怜并没有受惊地醒来。
封衣遥默默望向窗外,残云成片,浮游移动,与远山相衔,而她靠在他的肩头,孩子一般睡得香甜。
日头偏西,天边渐红。花以怜睫毛倏然抖动几下,睁开眼来。
“怎么也不叫醒我。”她笑嗔着,苍白的容颜浸在晚霞余晖里,好似施抹上一层靡丽的嫣妆。
封衣遥瞳孔一凝,把什么烙印深处的感觉,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也不记得把窗户关上,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感受到他关怀的语调,花以怜心底一暖,转瞬想起件重要的事:“来,把胳膊伸开。”
封衣遥面露疑惑,但见她催促得紧,也只好照做了,展开两条修长的手臂,朱红广袖流水一样倾垂下来。
花以怜从竹篓里取出绣了半截的衣服,贴在他胸前比划,算计着从肩膀到手腕的尺寸,其实他的肩宽身量花以怜心中都是有数的,但由于这是第一次为他缝制衣物,对待每个细节,自然一丝不苟。
封衣遥几乎呆掉了。
花以怜对上他的目光,莞尔轻笑:“眼瞅天气就该转凉了,我想着为你绣件厚点的袍子。”
封衣遥一言不发。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花以怜把绯橘的缎料攥在手里,有点担忧地问。
“没有。”封衣遥微笑,将她一只青葱般的素手贴在胸前,“你做的,我都喜欢。”
他的手很凉,好像怎么温暖都不会有热度,紧握着,忽然有了遏制不住的颤抖。
花以怜觉得奇怪,他赶紧松了开,片刻后开口:“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花以怜闻言,眸子里掀起震愕的波光:“你说什么……有妖女的线索了?”
封衣遥不敢肯定:“我也是无意间想起来的,她闭关之前,曾经提到过雪雁山一带,说不定她现在,就躲在那里的某处地方。”
花以怜显得激动,喉咙急剧地动了动。
封衣遥下定决心:“我要去一趟雪雁山。”
“我跟你一起去。”花以怜覆上他的手,不假思索道。
封衣遥摇摇头,端详她孱瘦姣美的脸庞:“你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害的……”
花以怜垂下眼帘,偎入他怀里:“你若觉愧疚,就不要再丢下我。”
“小怜……”封衣遥布满温柔的眼神中溢出哀伤,表情甚是为难。
“这笔血债,如果我们能一起还报,也算了却各自的心愿了。”为了他、为了娘亲、为了死去的全村人。
封衣遥浓眉纠结地一颦,经过反复犹豫,终于启唇答应:“那好。为了避人耳目,届时我们分开行动……”
花以怜点点头,紧接又伤感起来,低下头:“这件袍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将它绣完了……”
封衣遥身体微微一震,伸手捧起那张脸,使她看起来是种献祭的姿势,忍不住地就吻上那眉梢、眼角、鼻尖……直至触碰到她柔软的唇,便是一点一点地探入,勾住丁香小舌,深深辗转,缠绵到要一直渡过这个夏季。
清晨,山谷里的雾霭还未散去,犹如白色的蛇妖娆地在空气里浮动着。
来到乔臻当初离开的谷口,花以怜恋恋不舍地转过身。
封衣遥嘱咐道:“我都安排妥了,你出谷后一切小心。”
花以怜颔首,有些心事重重:“这件事我并没有告诉师兄,否则,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跟上来的。”她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踌躇半晌,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你帮我交给孟湘环,如果十日内我们还没有回来,就让他打开,然后安排师兄离开。”
封衣遥接过,嘴角漾起个浅淡的弧度:“嗯。你放心。”
花以怜牵着他的手,似乎它们天生就是连在一起的,分开片刻,都会难过得要命,抿抿唇,最后落下句:“我等你。”
封衣遥微笑:“又不是见不着了,快去吧。”
花以怜走出一段距离回首,只瞧他红衣妖娆,长发飘舞,仿佛一痕水墨桃花,正从层叠的雾霭里渐渐隐去。
不安还是害怕的感觉,油然而生,就像通往向一条平坦的道路,没有任何阻拦,十分顺畅,只是永远都无法抵达那个尽头,花以怜捂住胸口,没缘由的心慌。
封衣遥静静目送她的背影远离,直至完全消失,再捕捉不到一星半点的痕迹,他的目光也始终不曾收回,如尊千年雕像,凝固在天地之间。
山风从后把他的发丝吹得肆意张扬,凭空泼墨一般,那种黑,那种美,惊心动魄。不久风止了,四周又恢复成原有的幽静,封衣遥垂下眼睫,转身之际,攥在手里的信笺在内力催动下,化为一滩齑粉,犹若银蝶翅膀上细细碎碎的闪亮磷光。
推开门,回到她的房间,封衣遥取出竹篓里那件绣了半截的衣袍,用手仔细抚摸着上面熟悉的针脚。不由自主的,耳畔回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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