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非君不嫁

    苏铭章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气得发抖，俏莲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的父亲，也气得发抖。

    俏莲10岁学艺，12岁登台。自登台以来便与水若云唱双档。戏里柔情蜜意，你侬我侬。戏外郎情妾意，两情相悦。她从来以为嫁给水若云是早晚的事儿，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手持比目鱼上门提亲，一切不过是张窗户纸的距离。

    可如今，苏铭章对于俏莲要嫁给水若云为妻这件事，居然是不同意的！

    “别以为你偷偷跑去学艺，我从了你，你就以为我能事事从你！”苏铭章厉声道。此刻他怒火中烧，眼睛鼻子硬是拧做了一团，对襟儿的藏蓝色丝绸马褂似乎都能映出他此刻的怒不可遏。

    “爹，到底为什么？我从小到大和师哥在一起，你不让我嫁给他，那我还能嫁给谁？”俏莲语气里的疑惑与不解此时多于嗔怒。师哥身怀技艺，仪表堂堂，人品好，性格好，更是艺届楷模，俏莲实在不明白父亲到底有什么理由反对这门亲事。

    “呸，瞧你这点出息，不嫁给水若云，你就活不了了？”苏铭章的眉毛彻底气立起来了。“你若嫁给他，就等于是把我苏家整个门楣都换了，日后代代从艺，你打算让我苏家子子孙孙那男女女都去卖唱啊？都说宁嫁他人为妾，不嫁艺人为妻，你啊你，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

    俏莲被苏铭章这样数落着，有点被绕糊涂了，但当她听见宁嫁他人为妾，不嫁艺人为妻的时候又突然听明白了。在父亲眼里，他人的妾也比艺人的妻强，从艺便是辱了门楣。原来在父亲眼里，为妾都比从艺强？

    “这么说....这么说，爹同意我学艺，是想让我做别人的妾室？”俏莲自牙缝中挤出这句话问道。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分明利落，如刃如刀。

    苏铭章听见这声音，抬眼冷冷的望向举棋，然后拍案而起道：“早就说不许从艺，现在知道做妾不齿了？既已自甘堕落，为妾也比为艺人妻强！你一个人丢人现眼也就算了，总好过代代丢人现眼。”

    俏莲紧抿着嘴巴，全身气得打颤。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她的眼睛里是怒沉沉的光，恶狠狠的怨，还有被羞辱后的痛彻心扉。

    而且这份羞辱居然是来自于自己的父亲。

    俏莲一直以为，父亲同意自己学艺是因为疼惜所以妥协。却不想父亲原来是默认了自己的“自甘堕落”。原来在父亲眼里，从艺始终是不齿的。显然，自己这个女儿也是令父亲不齿的。

    原来，自从她学艺以来，她就成为了父亲的不齿。父亲从来没有因为疼爱而妥协，只是因为不齿才选择了认命。也就是说，自从父亲同意俏莲学艺，就等于放弃了俏莲，等于同意让她随波逐流，直至他日为妾。

    难道在茶兰岛上从艺就这么不受尊重吗？难道为人妾就是女艺人最终的出路吗？若如此，何必从艺？何不去做那一点朱唇万人尝的欢场营生岂不是更加潇洒痛快？

    俏莲深深吸一口气，坚定的望着苏铭章道：“爹，我这一生，为妻也好，做妾也罢，我只嫁师哥一个人。”

    苏铭章张了张嘴，表情凝固了。

    “爹，您若答应，咱们皆大欢喜，您若不答应，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叫您爹！”俏莲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苏铭章似蜡像一般坐在太师椅上，良久不语。